解放卡车在58104单位门口停下，关飞提着人造革皮包，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身后警卫员小李也要跟上来，被他制止住。

“你和小王就在车上等我。”他指指司机小王。

“政委让我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小李不干，搬出张盛国来作为挡箭牌。

“这是在58104，你以为我是去龙潭虎xue啊。你们可以在外面遛遛，但别跟进来。”关飞瞪眼，强行制止小李的跟随。

他今天是来探风声的，必然要放下身段，说些软话。让小李看到，会有损于他在部下面前的形象，当然不想小李跟进去。

几天下来，知青累计跑来了一万两千四百多人，他感到后果有些严重了。

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心中也没底，必须要来找58104何主任探探口气，该认错就认错。

关飞不觉得低头有什么不对。

有错就要承认，挨打就要立正。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自己把事做差了，该认错就要老实承认。装逼硬梗着脖子说我没错，错的都是你们、是这个世界，这是青年的做法

他进到院子里，来往的工作人员见到是他，愣了一下，微微点点头，便自去工作。

他心里放松了一点。

能点头，就说明事情还不是太严重，至少工作人员还没对他敬而远之，把他当传染病源一样远远避开。

何主任的办公室他去过一次，有生物副脑帮着知识道路，他不会走错路。

门关着，他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屋里传来何涛主任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暴躁、愤怒之类的情绪波动。

关飞心又平静一点，这都是好现象。

他推开门走进去，见何涛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到他进来也没抬头：“什么事”

“何主任，在忙呢”

关飞走过去，将人造革包放在桌上，自己端了一把凳子放到办公桌前坐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他是来认错的，但也不会畏畏缩缩表现得卑躬屈膝。

工作中做错事了爽快承认，这不是问题。但自己先就把自己放到了有求于人的弱势地位，那是犯贱

“哼”

何涛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立刻哼了一声，又再低下头写起来，只是表情显得很生气。

生气就对了

生气表示这事让他很生气，但还没碰触到红线。要是何涛看到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片冷漠，那才是真严重了，那就表示他认为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无需再跟你多说什么。

“何主任，我这是来向您承认错误的。我这人年轻，没有管理经验，脑子一冲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让不少知青人心浮动，影响了各地农场的正常工作，这是我的错。”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用最诚恳地态度说道。

认错不能自辩，自辩就是没有认识到错误，所以他开口就直接承认自己这件事做错了。但他也用年轻没经验，对自己的责任做了个不是解释的解释，表示他本身没有恶意。

“你现在知道错了当初让人到处传话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事不该做”何涛的脸色依旧严峻，放下笔，严厉地看着关飞，“这事给我们带来多大被动，你知道吗你这样瞎搞，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是所以我接到消息以后，第二天就让人去各处农场，协助农场的管理干部，向那些知青宣布招生已经结束。这也算是亡羊补牢把。”

“你呀，太冲动了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可冲动是容易坏事的”听他一再诚恳认错，何涛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一点，还主动帮关飞倒了一杯开水，“我这里没茶，就一杯清水。”

“清水就好，我喝了茶晚上更睡不好了。”关飞接过水杯，安之若怡地喝了一口。

何涛的表情又和缓许多：“怎么，最近都很忙”

“是啊，部队人心的安抚、学校课程安排，新城建设、香港那边公司如何发展，各种事千头万绪，都没有一点以前睡觉的时候。”关飞唉声叹气道。

“你也不要太拼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着急是会坏事的。你看看你，这次就是忙中出错了吧其实这事呢，我们都理解，你也是处于好心，可好心有时候也会办错事知青是能随便煽动的吗这可不是你们边上那几万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全国上千万知青这个群体的大事上面处理起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事，你倒好，还去撩拨，这简直是乱弹琴”何涛又有些生气了，把自己的杯子在桌上一顿，水都溅了出来。

“这事这么严重”关飞帮着他擦干桌上的水渍，试探道。

“还不严重你知不知道，那几个知青跑光的农场书记，现在还在县里写检查呢周边那些农场的管理干部可都恨死你了，要是你敢到他们那去，绝对会放狗咬你”何涛没好气地说道。

关飞伸了伸舌头。

平时他在部队上绝对不会做出这些小青年的动作，但是尽量表现的成熟稳重，让别人忘记他的年纪，感觉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擎天柱。

不过在这里，他倒是可以略微表现一下自己的真性情。

“千多万知青啊，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上面只要一想到这么多人，要是回城，需要多少工作岗位、增加多少粮油副食品供应，就头痛欲裂”何涛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似乎在陷入沉思，“可这事当做没看见就好了吗，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二儿子、小女儿也是个知青，是在黑龙江。家里天天都盼他们回来，我老婆一说起儿子、女儿就流眼泪

上千万知青啊，那就是上千万个家庭的期盼、牵挂。这事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拖得越久，爆发后带来的后果就越严重”

“这事国家不可能不管的”关飞低沉地说道。

“管是肯定会管的，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出主意来的，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年八年都解决不了。这么大个国家，光是统一一下思想就要费老大的功夫，上面早就有转入经济建设的想法，可为了争取其他老同志的谅解，同样要做大量的工作。以后即便形成决策了，具体到地方实施又会阻力重重，要办一件事，难啊”何涛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他惆怅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问道。

关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人民党初立，从国内出去的知青数以十万计，也没什么。关飞不过是吸引了几千万把人，而且各地农场反应迅速，很快就刹住了这股风，后果并不严重，关键是影响恶劣。

但他不会直说，该敲打也要敲打，以免关飞做事不知轻重，以后真的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来。

“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再订一批货。”

关飞看这架势，学校的事就算是抹过去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赶忙说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有清单吗”

“有”关飞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递了过去。

何涛打开来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吃惊道：“又是发电设备你们不是已经有了两台柴油发电机组了吗两千千万重油机组”

“新城的整地工作进行很快。工程营抽了两千名工程兵，防区内的群众来了七千多人，隔壁东北军区也帮着动员了群众，过来帮我们干活，大学区的土地都已经完全平整好了，就等着下水管道、水泥、钢筋来了以后就可以开工。”关飞自豪道。

东北军区大概是看到291旅用粮食支付工资，太过心动，一口气动员了四万多人过来。

加上291旅自己的人，将近五万人一起行动，拉成一条两三公里的线，朝前平推，进展速度飞快。

就是扁担、箩筐、绳索、小推车、铲子损耗比较大，一天就要坏上百把，几天时间就把库存的物资都给消耗光了。关飞赶来国内，也是准备紧急采购一批建设物资回去。

他对何主任的疑惑，解释道：“新城建设是一个长期任务，不可能一下子就完成，资金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们决定选准一个产品，进行工厂建设，争取早日拿出新产品，投入市场。利用产品赚取的利润，来弥补新城建设的消耗，以边生产边建设的形式，用七八年完成新城建设。

工厂建设完毕，就要开工。可目前的电力不足以满足未来生产需要，所以我们决定建设一个正式的电厂，为以后生产建设输送电力。”

电厂建设是城市投入运行的基础，他以前是手头拮据，只能暂时弄两台柴油机组来对付一下。既然有钱了，那么建设一个真正的电厂，就迫在眉睫了。

291边上的萨尔温江没有足够落差建设水电站，那就只能建火电。火电也分燃煤和燃油两种，都是通过燃烧加热产生蒸汽，推动燃气轮机发电。

国内以前炼油能力较低，大庆等油田建成以后，炼油速度赶不上出油速度。当时认为燃油发电效率高、建设难度低、成本投入小，所以全国大建燃油电厂。

可73年石油危机一爆发，国内才发觉石油是个重要战略资源，就这样白白烧掉太不划算，赶忙叫停燃油电厂，并进行油改煤的改造研究。可国内仍有相当部分电厂，采用的是燃油热电生产模式。

关飞其实也不想逆潮流而行，实在是环境所迫。

燃煤电厂对煤的需求量大得惊人，一座三十万千瓦的小型煤电厂，日消耗燃煤就是三千吨。各地煤电厂都是由铁路运输燃煤，以解决需要，全国铁路运力，有百分之六十就是用来满足煤电燃料运输。

然而291旅周边没有铁路啊

最近的铁路距离这里也要两百多公里，只能采用公路运输，他实在承受不起。

他选来选去，就选中了重油机组。

重油机组其实和柴油机组原理相同，但它烧的是石油提炼出柴油、汽油之后，无法继续提炼的残渣。其他例如高黏油，油砂、天然沥青、油母页岩的提炼物都能用。

重油燃烧热值高，可靠性好。柴油机组七千小时就需要大修，重油机组大修时间通常都在一两万小时，维护成本低。负载方面，柴油机组也比不了，柴油机组在十几分钟内能达到满负荷，半小时后就会下降到百分之九十，一个小时以上的长时间运转就必须降低到百分之八十，连续运行则只能维持在百分之七十的效率。

但重油机组可以连续二十四小时，把负荷效率维持在百分之九十

最让关飞倾向于它的，是重油机组燃油消耗低，平均每千瓦时油耗仅为二百四十克。

一台两千千瓦时的重油机组，小时油耗只有四百八十公斤，一天二十四小时下来也不过十一点五吨重油。

等未来投产的企业越来越多，荷包鼓了，煤电厂还是要建，现在只能用重油发电机组作为过渡了。

关飞等何涛消化完他的话，又拿起他带来的那个人造革包，从里面取出鼓鼓囊囊厚厚一摞图纸，推到何涛面前。

“这是什么”何涛翻了一下，发现都是图纸，看不懂，也就不再看，只问道。

“隧道窑直接还原技术”关飞在图纸上拍了拍。

“这是什么”何涛又问了一句，他听清了关飞的话，可他不懂这个什么隧道窑直接还原技术是做什么的。

关飞笑了笑：“这是一种不采用高炉，直接在隧道内进行煅烧，提炼出还原铁、以及其他伴生矿物质的技术，特别适用于钒钛磁铁矿这种难于提炼的复合铁矿。”

“这么好”何涛眼前一亮。

钒钛磁铁矿，这不就是攀枝花吗，完全是为攀枝花钒钛磁铁矿量身定做的啊

“呵呵，你别激动，这直接还原铁，其实就是海绵铁。”关飞下一句话，又把他高涨起来的情绪给打落回去。

“喂喂喂，这直接还原铁又是什么玩意儿，有啥用”

他的情绪被关飞引得一起一伏，已经有些吃不准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