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楚云汐确实早就打算要暗地去楚府查一查。
她明白施佳珩的意思,扳倒政敌要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审慎布局。可这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有人甚至不惜蛰伏十几年,只为最后致命的一击。然而她却不行,不是她没有耐心,不是她报仇心切,而是最近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正朝着衰败的方向发展。
她时常整宿整宿睁着眼睛直到天明,饭量少的可怜。为了维持精力不得不长期吃补药,还要瞒着亲人朋友,心中凄苦可想而知。再加上进了翰林图画院后,工作量陡然增加,既要时时刻刻小心应对宫里宫外的各种危险,又要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细心查证。她这般呕心沥血,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她自知自己迟早会油尽灯枯,焦思而死。
但她并不后悔,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尤其对她这种命不久矣之人来说,更是弥足珍贵,与其找个深山老林苟延残喘、了此残生,不若做些于己于人于天下有益之事,也强如浑浑噩噩白在世间走一遭。人生总要做一些有义之事,即便做不成,也能让心暂时地超脱于柴米油盐的琐事中去,这样人自然而然地会变得开明、宽容、慷慨、无私。这样她也能暂时的忘却自己和亲人的不幸与凄惨,不至于陷与对人生的自怨自艾中不可自拔。
她仔细想过了,寻求能够打击丞相罪证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潜伏到楚氏新宅中去一探究竟。那里是丞相的家,也是丞相私下里处理无法在堂里公开的肮脏事务的地方,无论他心思有多么缜密,证据处理的有多么干净。可就像上官雪萸说过的那样,凡是存在过的东西就必定会留下痕迹。与其舍近求远从外部进攻,不如直捣黄龙从内部突破。与虎谋皮定然凶险万分,但既然她要豁出性命,而并非要保全自身,那么只要能达到目标为何不冒险一试呢。
楚府旧宅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被她仔细搜过,就差掘地三尺了。然而除了那一具难以解释的枯骨,她却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异常。既然楚府荒宅里找不到,唯一的捷径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相府新宅早已从朱雀大街搬到了城西,正好跟施家的西北将军府在同一条街的南北两侧。而且上官雪萸无心之间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早先借为其绘画之名,登门拜访,可巧的是上官小姐十分喜欢丹青,收藏了许多名家之作,不但常请她去赏玩,还向她请教了许多装裱和保养的问题。
她曾小心地打听过丞相的作息,避免与他在府中相遇,由于她的谨慎小心确是没有引起丞相的注意,毕竟在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眼中一个宫廷画师不过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奴才。而且他对上官雪萸似乎异常放心,对她结交什么人,做什么事从来不过问不干涉,每日只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不断。
在此期间她机智地应对楚府的各路人马,虽然有两次在府内跟大夫人卢氏不期而遇,但她沉着冷静对答如流,且她加快的语速都使她像极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后生小辈,所以轻松地蒙混过关,卢氏甚至还开玩笑要让她给自己也画一幅小像呢。
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她根据自己的所见和大脑抽象的图像制作了一个楚府的大致方位图,对其中重要机密地方比如丞相平日里会客的大厅、处理政务的书房反复核实,确保自己在黑夜无人之时也能快速地分清,避免犯一些走错了之类的低级错误。
其次她还假设了各种意外情况,重点研究了各种逃跑路线,包括如何从楚府中逃脱,如何躲避巡城官兵等等。为此她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楚府的守卫布置,以及询问了施佳珩有关城中兵力配置等等一系列相关的问题。并提前嘱咐绿妍青莼三人,一旦她出去查访没有按照计算好的时间回到家里,定要想办法赶去西北将军府躲避。
等她确信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万无一失之时,她便可以果断地采取行动了。可是这个时机却难以把握,所以丞相回乡守孝的消息对她不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不仅增加了她成功的几率也降低了潜在的危险。丞相精力有限难以两头顾全,府中没有男丁,只有一群容易对付的女眷。
相府的守卫也一分为二,一半与他随行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另一半留下。虽然相府的守卫可能会比平时更加森严,但守卫数量减少,加之主人不在,时间一长难免疏于应付,而且朝堂之中其敌对势力定然蠢蠢欲动,只要她能查到确凿的线索,能够撼动丞相地位的证据,众人必群起而攻之。她愿做这挑头的第一人。
丞相回乡守孝之期一拖再拖。首先被激怒的不是他的政敌们,而是一帮卫道士。而就是这帮人居然从道德伦理角度差点毁灭了连律法都可以随意践踏的丞相的政治地位。
先是两位翰林编修联合礼部侍郎等人公开反对丞相企图夺情这种违背人伦的行为,结果被人弹劾,当众杖责。此事轰动朝堂,引起了大批官员的愤怒。丞相积累多年来的恶行终于导致排山倒海般的报复,而报复的借口是那么冠冕堂皇、光明正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