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以孝治天下,尤其对老人最为尊敬。就算是官府,对过了五十岁的老者都即为尊敬,上了年岁甚至要免除徭役、赋税。在酒水官卖的情况下,孤寡老人可自行开设酒垆卖酒,连市税租税都被免除。
就算是叛军,他们可以杀害年轻人,甚至侮辱妇女,但通常情况下不敢为难老人,这是时代的风气,谁也改变不了。
这面前的张工只怕年近七十,是少有的老者了,燕北区区后辈,怎敢让下拜。
“回将军话,老夫年六十有七。”听张工说话漏风的幅度,恐怕牙齿都掉光了,燕北有些为难地看向孙轻,心里不禁纳闷……这老丈怕是快老糊涂了,这带领匠人造船的事情,吃得消吗?当下他也不考虑造船的事宜,反倒对老者嘘寒问暖起来,问道:“老人家,您在辽东的日子好过吗?郡中事务繁多,我怕那些做事的人不小心怠慢了您啊。”
“好,都好,孙县令好!”张公抿着没牙的嘴笑了,絮絮叨叨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这才对燕北问道:“将军是来看造船的吧?老夫待你瞧,这船啊,辽东好,能造大船!”
燕北点头,由着老者引自己走向匠人们造船锯木的地方,心里想着估计作为首工,张工有这快入土的年岁,在船匠里谁敢不听。
却没想到,看起来老眼昏花的张工在船匠中声望确实很高,而且对造船的技艺也很了解,走了区区三百步便指导了七八个船匠制作桨、舵、舱壁、橹等用具的关键手艺。
燕北当下心中了然,恐怕孙轻说张工出身船匠世家的事情不是虚言。
老张在前缓缓引路,接着便跑来个寒冬腊月穿两层短衣的中年汉子,连忙过来搀扶着张工道:“阿父,你休息些吧,孩儿卫将军讲船港的事。将军,我父年事已高……”
“嗯,老人家,我看这样最好了,要不您先休息,让您儿子带我们看看也是一样的。”燕北这么说着,却不容老者质疑,令两名骑手将老者送回,对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为张舟,将军就叫小人的小字阿匠就好。”张舟的脸上带着奴仆般逆来顺受的赔笑,对燕北这些贵人有些点头哈腰的架势,笑着指向周围说道:“将军,水寨有走舟四十六,船港正造三十三,明年二月便有七十九艘快舟可运送人力物资。除此之外……”
燕北皱了皱眉,这船匠张氏父子,给人截然不同感官。老者张工像是有才学的匠人,儿子怎么像个奴仆一般,他打断张舟的话问道:“我就叫你阿匠了,听孙县令说你们祖上世代官匠,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忆起祖上并不算显赫的荣光,张舟带着骄傲说道:“不错,小人祖上皆为青州有名的官匠,父亲时还食官办俸禄,只是到小人加冠,连年兵灾旱灾,田地颗粒无收,只能将自己卖于大户为匠奴补贴家用……不过将军放心,小人尽得家学,识字会算,船工的事情即便让父亲休息,也是能做好的。”
“嗯,我知晓了,你接着说。”燕北颔首,这又是个为兵灾所祸的苦命人。他问道:“除了走轲,你们父子可会打造战船?”
“这正是小人想要告与将军的。”张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除了走轲,我们正在打制战船,五艘艨艟,长十丈八尺,上架二层飞庐安放女墙,可载勇士百六十,这种船能在海上作战,也一直是汉军中海战、江湖战的主力船舰,艨艟可于来年五月造成下海;除了艨艟,还有两艘斗舰,一长十八丈、一长二十一丈,架飞庐二层,树幡帜、牙旗可置金鼓,为大战船,亦可在海中行进。来年七月亦可下海,到那时候,将军的水寨便有两艘斗舰、五艘艨艟,再辅近百走轲,一次便能运兵三千之众!”
燕北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对张舟也和善得多,鼓掌道:“大善,除了这些,你还会造其他的东西吗?我听说孝武皇帝时有楼船,高层可陈布车骑于其上,一艘可运三五千之众,你会造吗?”
“小人世代船匠,虽未造过,但家中书籍亦有建造之法,或可以一试。不过将军,恕小人直言,建造楼船耗资过巨,对比优势尚不如添置五艘斗舰、二十艘艨艟。”张舟看燕北正在兴头上,有些怯懦地说道:“楼船虽大,却因飞庐过高,善行江河却不善海战,若有风暴袭来,便是舰毁人亡。”
“原来是这样,那就先不说楼船了。”燕北本就是随口一问,辽东这个地方决定了发生海战的几率很小,最大可能便是以船舰运兵而已,因此对船舰的需求其实也并不大,他开口问道:“那除了战船,货船你会造吗?”
“小人会的,不但货船,就算是武钢战车、武钢大弩车家传书上亦都有写制作方法,这都是楼船上所配备的木工。”提起这些家传技艺,张舟甚为骄傲道:“小人的父亲,还亲自督造过青州府五架武钢强弩车的制造!”
“子义!”燕北脸上甚为惊喜,对身旁太史慈叫道:“武钢强弩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