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遂听到了中军鸣金的声音,也率领着抛石阵地的士卒,从山头上撤离了下来。他到了中军报到,仍然是一脸兴奋,说道:“刚才真是过瘾,咱们的抛石让那帮秦国的竖子结结实实地尝了尝空中落石的滋味。”
苏秦哈哈大笑了几声,应和颜遂道:“过瘾,着实过瘾!”
然而,他心中却也觉得不是个滋味,因为相同的遭遇自己所率的合纵联军也尝到过。他心想:“今日之战,我们也吃了大亏,被那秦军预先洞悉了行军的路线和意图,差一点将全军葬送在通往渑池的山路上。”
一想到这里,苏秦心中就觉得烦恶。在一天的激战中,他忙于应对秦军的三路伏击,还没有仔细想过军事行动泄密的事情,但心头隐隐一直有这个念头缠绕着自己。
如今稍一停歇,这个问题立刻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恨不得将军中窝藏的这个泄密之人千刀万剐。合纵军在一天的战斗中至少损失了上万人,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人的不忠,就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怎能不让他气愤难平!
然而,其实更让他感到烦恶的是:这个泄密的人,竟然有可能是自己一直最亲密、最信任的好友宁钧!
他尽管仍不能全信这是真的,但是宁钧身上无疑嫌疑最大,因为在最近与秦国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中,他是最显眼的一个,而且对于合纵联军的完整行动方案最为熟悉、
“这怎么可能,宁钧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苏秦打心里不愿承认。然而,怀疑如泉水日夜不停流出一般,他又难以消除内心不断涌现的不适感。
苏秦强忍住了心中的不快,命令合纵军的将士们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就在西陂就地安营扎寨,夜间就驻扎在这里。
苏秦命屈辛带领楚军,靠近鹿鸣谷扎营,晚间多派警戒哨卡,深入到鹿鸣谷中,随时警戒从焦阳城方向可能奔袭而来的敌人。
他命颜遂在西陂通往渑池的路口扎营,同样警戒渑池方向的敌人。苏秦自己则把联军的中军大帐靠近了北斜沟扎了下来,他自己负责上官城方向的警戒。
联军将士们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拼杀,很多人身上都带了伤,即便是毫无损伤的士卒,也累得浑身酸软无力,联军扎下营后,各路诸侯军埋锅造饭,大家早早吃了晚餐,入帐安歇。
整个西陂谷地不到酉时,就已彻底安静了下来。西陂中原有的五、六户人家,也早已在联军与秦军开战之时,避乱而走,西陂谷地之上,连一声狗吠鸡鸣都听不到。
苏秦匆匆地吃过了晚饭,将军中的紧急事务处理了一下,他放心不下周绍,连夜到周绍所在的营帐而来。
周绍身上负了有二、三十处伤,苏秦看到他本人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他身上包裹着白色的伤布,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张脸,伤势十分严重。
苏秦到了周绍所在的营帐时,周绍已经从最危险的时分度了过来。当他被颜遂派去解救的将士抬下山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幸亏他的身体结实,精气神十足,禁得住如此残酷的挫伤,如果没有这样的好身体,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周绍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勉强地吃下了亲随校卒喂的几口汤饭,强忍着身上剧烈的痛楚,双目微合,一声不吭。
苏秦进到了帐中,周绍不知,他的眼睛仍然闭着,暗暗养神。但是,其实周绍此时内心的难过,甚至比身体上的伤口更令他难忍。他在反思着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并且对于合纵军内部出现了奸细一事深信不疑。
苏秦走到了周绍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周绍的表情,还以为他正在昏睡。苏秦此时心如刀绞,如果不是因为营帐中有其他人,他恐怕眼中的泪水就要掉落下来。
周绍本来与自己相处并没有那么长久,他是自己到了赵国之后,从丞相府带出来的一位随从护卫的都尉。起初苏秦还不怎么信任于他,认为周绍有秘密的途径与赵侯赵语联系,带着点监督自己的意味。
然而,随着相处的日子长了,周绍渐渐地取得了苏秦的信任,他性格直爽,作战勇敢,不避危险,忠心可鉴,这样的将军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因此,苏秦后来也根本不去理会周绍是否对自己怀有二心。他把周绍一直带在身边,从齐国的临淄,到魏国的安邑,再到洛阳,如今又到渑池战场。视若贴身最亲近的人之一。而周绍也确实没有辜负苏秦的信任,他一心一意地辅佐苏秦促成合纵,全力地投入,成为苏秦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今,周绍受伤如此之重,苏秦深切地感到了如同失去臂膀般的痛苦。他心中多么希望周绍能渡过这个难关,重新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