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帝国的运河南极江口,北尽大通桥,运道长达三千多里。
穆澜从小长在船长,沿着这条运河南北不知走了多少趟。她对沿途风光熟识于心,没有北上进京的兴奋与好奇。
林一川则不同。他幼年时随父亲去过一趟京城,印象早就模糊了。这一趟沿大运河北上,看什么都稀奇新鲜。船行运河上,他嫌一个人寂寞,每天都去找穆澜。每至一地,必来邀穆澜同行游玩。
烦得穆澜只能呆在房间里,闭门谢客。
船到沧州,房门又被敲响了。穆澜叹了口气,打开门一看。林一川穿着身醒目的银白色绣团花锦袍,领口一圈银狐毛气度非凡地站在门口,腰间荷包香囊金三事玉佩挂满了玉带。穆澜暗撇了下嘴角,生怕沧州的贼看不到他似的。不等林一川开口,穆澜抢先说道:“在下晕船。大公子想上岸游览请自便。”
晕船?从小跟着穆家班在船上长大的人会晕船?!眼前的少年神清气爽,精神矍铄,唇红齿白。船上饭食做的好,她每顿饭至少两大碗,吃得兴高彩烈……当面撒这种谎她脸都不红!穆澜的厚颜无耻,让林一川又开了次眼界。
她堵在房间门口,连房门都只开了一半。林一川怀疑,自己敢像前几回那样勉强拖着她上岸,她一定会砰地关上门。他悻悻然地说道:“我一片好心……”
“谢了。头好晕,晕船好难受,补眠去了。”穆澜二话不说打断了他的话,关了房门。
“不识好歹!”林一川冷脸去贴热屁股,颇不是滋味。难道穆澜这小子奉了圣旨进国子监,眼珠子立马长头顶上去了?行商人家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不由得冷哼了声。他将来要做一个有钱的官!什么穷秀才的风骨,连件锦衣都穿不起,他才不稀罕。
他才转过身,身后的门打开了。
穆澜探出脸来笑嘻嘻说道:“沧州驴肉火烧味道不错,大公子记得帮我带几只回来。晕船晕得没胃口,怎么想到这个口水就出来了呢?差点忘了,要赵家老字号的。在下舌头刁,吃得出来,别糊弄我啊。”
林一川还来不及说话,门砰地又关上了。
“你给我等着!驴肉火烧!还赵家老字号的!我买一箩筐让你吃到吐!当本公子是你小厮啊?”林一川气极败坏地走了。
不过,等他尝完几家的驴肉火烧后,仍然不甘心地买了赵家老字号的。
反正他有银子,还真买了一箩筐。晚饭时,饭桌上就摆满了摞得高高的火烧,下面还升着炭盆保温。
林一川恶狠狠地说道:“甭客气,随便吃!这点银子本公子出得起。”
穆澜叹了口气,拿了只火烧咬了一大口:“大公子。在下跟你明说了吧。我自幼来往大运河,该逛的都逛遍了。我还得抓紧时间温书哪。你以为拿到监照就能进国子监了?入学要考试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呢。我要考不好,丢我师父的脸。皇上也没脸不是?你何必与在下赌气,浪费银钱呢?趁热把火烧赏给船工下人们当晚饭吧。”
原来拒绝上岸游玩是想抓紧时间温书?林一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惊失色:“我捐钱入学的,也要考?”
他从小也学过四书五经。他是林家独苗,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可能像那些奔着科举的学子成天掉书袋。
这次他想进国子监,林大老爷格外赞同。对外的说法是惩罚林一川杀了两尾金龙鱼,给林氏宗族中人一个交待。
林家也打探了些消息。但所有从国子监肄业的官员嘴里只有推崇。只道赏罚分明,刻苦勤学便可。林家捐一千多两银子,轻松就拿到了户部的录入执照。进国子监凭他的聪明,读书也不是件难事。突然听说还有入学考试。林一川急了。万一被涮下来,二叔会不会又借题发挥呢?不行,最关健的是林大公子不能丢这个人!
赵家老字号的驴肉火烧外脆肉鲜,酱汁香浓。穆澜狠咬了两口,鼓着腮帮子有点噎着了,直接向桌上的茶壶。
林一川也顾不得了,赶紧给倒了杯茶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