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潘宁见之有些不忍,偏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她,负手立于房中,目光望着桌上的烛火,咬了咬牙,满脸痛苦地说道:“南城赵家,你觉得如何?赵员外财力背景皆是不俗,在朝中还有傅家的关系,若能将此人拉拢到咱们教中,大业大有可为,所以------”
“所以,你就要将我给送出去?”柳如烟质问道。
“------是。”潘宁无比纠结地看向了她,随即又心虚地移开目光道:“如烟,为兄也不想如此,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你无耻!”柳如烟怒声反驳,腔调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你手上不是有他的把柄么?为何不用?当初你让我做这楼里的‘清倌人’时,又是如何向我许诺的?”
他微微仰起了头,望着屋顶轻叹道:“如烟,是为兄对不起你。”
屋内陷入了一阵久久的沉寂,良久,只听潘宁低声解释道:“你应该能明白的,赵员外乃是本地豪绅,哪怕是咱们手中握有他的把柄,也是难以将其降服的,毕竟------咱们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呀!”
“近日,我一直在暗中与他接触,多次商谈,他都未肯答应合作,真要逼急了的话,他怕会和咱们鱼死网破------最终,他提起了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柳如烟也能听得清楚明白,却仍是不死心地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和他打过商量,楼里的所有女子都可任他挑选,可是------”
“可是他不肯妥协?”柳如烟惨然一笑,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所以你就答应了,对吗?”
“------是。”
“你觉得他这样的一方豪绅,会将我这么一个青楼女子放在心上?归宿?哈哈哈------你不觉得这话听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么?”
“唉------”他沉沉的一叹,目光迎上了柳如烟,神情无比认真地道:“你大可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仍会待你如初,大业成就之时,我会------”
“封我为后?我不稀罕!”
柳如烟哽咽着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满是嘲讽地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早已无声滑落,“大业?你眼中就只有你的大业,何曾在乎过我的一丁点感受?!!也罢,我柳如烟的命是你给的,即便你要拿去,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奉上!说吧,你打算怎么做?我,依言就是------”
伴随着第二道电光火蛇的划过,房间再次有一瞬间的透亮,柳如烟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开口说话的同时,那火光映照下的深邃眸子里,分明跳动着两道精明的神采------
目光如炬!
但她又能如何?即便是明知自己早已深陷在对方所编织的谎言里,也只能心甘情愿,犹如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只为那瞬间的美丽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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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是在大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当她靠近房间时,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急促而悲愤慷慨的琴音,这是之前从未听到自家小姐弹过的。
一曲广陵散!
小姐其实琴艺平平,跟此道大家相比,肯定是有很多不如的地方。但此时,琴艺似乎早已成了最为次要的东西,琴音中所蕴含的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早已让人不自觉地忽略掉了某些瑕疵。
很奇怪,琴音虽被这暴风雨给掩盖,却依然能传出很远,渗入人心才对。可周围的房间里,竟是无一人出来抱怨,说是柳如烟打扰到了她们的休息------
或许是她们没这胆子,也可能是她们听了这琴声,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吧?
琴声铮铮,时缓时急,内含矛戈纵横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哀婉凄然,如泣如诉,宛若杜鹃啼血,又如仙乐自天外飘来,挟带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气势!
士为知己者死------
真的是这样吗?
端坐在琴案后方的柳如烟并不认同这一点,那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知己?自己近年来为他所做的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柳如烟不知道,至少目前还没能想明白,以后可能也仍旧想不明白,或者------可以说是她从来就不愿想明白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的命是那人给的,如今纵然是对方立刻就要拿回去,她也毫无怨言,何况是这区区一副身子?
此刻的她心乱如麻,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完全放空了自己,什么都没去想,只是脑海中不断闪过的一个个念头罢了------
嘣——
琴音戛然而止,琴弦------断了。
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飘落,嗓子里却不发出一丝声响,哪怕是食指上传来的那一阵剧痛,都没能让她哼上一声。
几滴鲜血缓缓滴落,然后速度逐渐加快,发出十分轻微的“滴答”之声,瞬间就染红了琴弦及下方光滑面上的一小块。
窗外的风雨仍未停歇,丫鬟柳儿忍不住推门而入的声响,看到自家小姐状况后的惊呼声,低声询问与安慰之声------全都掩盖在了这方天地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
杭州古城,夜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