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清河坊中却是热闹无比,各方人马齐聚一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于灯火通明的赵家门外,展露出他们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一面。
在全场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李谦缓缓探手入怀,很快便掏出了一封信函来。他一边打开,口中一边笑道:“二位大人,在下倒是有心配合你们的审问,只可惜眼下尚有要务在身,耽搁不得------”
姚春与陶晟默然对视一眼,隐隐中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妙。眼下的局面,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李谦手上拿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保命底牌?
在场的众人同样感到好奇不已,目光一直落在李谦身上不肯移开,心情急切地等待着最终揭晓底牌的那一刻。
不成想,李谦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只抽出了一段黄色软绸的边角------旁人或许不知就里,但今日在场的多是官面上的人物,亦或是常和官府打交道的赵家一干人等,哪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朝廷可是明令禁黄的------咳,这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国朝禁止官民服饰用黄,其实何止是在服色上禁止黄色?在民间,明黄色可是属于禁物的存在!
也就是说,除非李谦手中的黄绸出自天子之手,否则他就是犯了僭越的大罪。而此刻他当众展露这么一段黄绸,不是天子所赐之物,又会是什么呢?
陶晟此时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原来,李谦手中握有密旨!
既是密旨,自然是不便当众公开的,即便是李谦真敢给他们看那上边的内容,在场众人也是一个都不敢看的。
至于皇帝究竟交给他何等差事,那还不是由着他空口白话,胡咧咧一通?他说他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你也真就拿他没辙,毕竟人家接到的是密诏,旁人又哪可能有权得知其中内容?
这下可好,你抓他回去,到时还能栽你个阻挠他办差的大帽子,任务一旦完不成,也可以把责任全都归咎于你,谁还敢拿他?
但陶晟今日显然也不打算善罢甘休,此刻一见李谦亮出密诏,他就更加不会轻易放任其离去了。
身为一省臬台,杭州城里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又哪能轻易逃脱他的法眼?早从几个月前,宋忠赴任杭州之时,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后来的布、按两司检校撤换,他心中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朝廷这是要彻查检校遇害一案了。
只是那桩案子,毕竟经过三探定案,想要推翻也不容易,加上如今的锦衣卫已然势微,想要撬动杭州官场上的这块铁板,谈何容易?
否则何须如此麻烦?这些朝廷的鹰犬干脆亮明了身份,大张旗鼓的进行大肆排查,效果岂不更好一些?行事也要比如今这种身在暗处的方式,方便上许多。
所以,尽管整个杭州府里早已是风声鹤唳,陶晟及姚春等人却也是俨然不惧的。他们自信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因此表面上也都在装傻充愣,只暗暗提起了几分警惕之心而已。
至于李谦,他在这么个关键时期突然致仕返乡,起初还不觉有何异处,如今细细一想来,莫非这一切,其实是金陵方面老早就布下来的一个局?
陶晟心中惊疑不定,恨不得立即下令拿下李谦,撬开他的脑袋来看看,他究竟发现了多少杭州官场上的秘密------
没办法,李谦本就是本地乡绅,而官府与乡绅之间向来是利益一体,不分你我的。以李谦这本地人的身份,通过暗中查访,难保不会发现很多事情。毕竟,他行事要比宋忠这样的外地人方便得多,是条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短短片刻功夫,陶晟脑海中已是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出声喝令道:“都还愣着干嘛?给我拿下李谦!”
哗------
此言一出,全场尽皆哗然,府衙的一众官吏都将目光投向了陶晟,心说臬台大人这是要逆天啊------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姚春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提醒道:“这个------大人,如此做法,恐有不妥呀!”
陶晟瞥他一眼,冷冷地道:“不能放任此子离开,否则必有大患!姚大人,为了你我的前程性命着想,还是不要犹豫的好!”
姚春闻言神情一懔,有如顿悟了一般,瞿然抬头,手指向李谦道:“来啊,将此僚擒下,押往臬司审问!”
既然这里最大的两位头头都发了话,一众差役也只好照办,再次缓缓逼向了李谦。不料就在此时,许杰忽然站了出来,挡在李谦身前道:“卑职倒是可以作证,李师爷不曾有过行凶之举,本衙的三班差役,皆可为此佐证!”
这话一说出来,立时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许杰手底下那帮县衙的差役,目光纷纷落到了这位上司的身上,神情有些无辜,还有些委屈------大意是,我们何时说过要做旁证了?这就让你一人给全权代表了,还讲不讲道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