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哼了声,这才忍住没开口。
淡一真人微笑道:“丁师侄,我知道你心中现下定有不服气的地方。但世事无常,哪有处处如意的时候?有时受点挫折和委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紫竹轩,丁原在淡言真人的小厅里坐下,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凭什么要面壁三年?”
淡言真人坐在丁原对面,望着自己倾心栽培的弟子,徐徐道:“若你没接下巫挺那一剑,掌门师兄也绝不会要你在思悟洞面壁三年。”
丁原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淡言真人道:“巫挺那一剑以翠岚御魔诀发动,你能接下来出乎了所有人意料。掌门师兄对你的期望自然更高。希望你能以三年参悟知著境界,这才要你到思悟洞面壁。”
丁原冷哼道:“奇怪了,难道他对我期望高了,我反倒要去面壁?”
淡言真人道:“是。”
“这是什么道理?”
淡言真人淡淡道:“其中道理你去了便明白。若到时你还不服,我随时可以送你下山!”
丁原道:“下山的路我早就认得,若我想走早就走了!哪里要你送?”他见淡言真人对思悟洞的事情半遮半隐,不禁生出好奇。暗想这个老道士不晓得又在买弄什么玄虚,多半是想把自己先诓了过去再说。
这个时候阿牛敲门进来问道:“师傅,中饭准备好了。”
淡言真人点了点头,阿牛又望了眼丁原,问道:“师傅,丁小哥怎样了?”
丁原嘿然道:“掌门师伯要苦心造就我,罚我到思悟洞面壁三年。”
“思悟洞?”阿牛诧异道:“那里不是本派历代杰出弟子用以面壁参悟天道的地方么,据说那洞壁之上尽是本门先贤在静修时留泽的心法感悟。原来掌门师伯是要丁小哥去那儿啊,害的我白担心一个上午。”
丁原心中一动,豁然明了了淡一真人的用意。心中暗道:“这些老道士最会故作高深,偏偏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阿牛想起一事,愁眉不展的说道:“丁小哥,今天中午你可要多吃点,后面三年你可就吃不着我做的饭菜啦。”
淡言真人道:“不会,从后天起你每日早晨为丁原送一次饭,再带上水去。”
阿牛喜得咧开大嘴呵呵笑道:“这样我就能天天见着丁小哥啦。”
丁原虽对阿牛如此兴高采烈不以为然,但心下不禁也有些感动,微笑道:“你可要记得天天来给我送饭,不然我若是给活活饿死在那个狗屁洞里,化成了鬼也要找你算帐。”
阿牛连连点头道:“放心吧,丁小哥。我一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第二日清晨,丁原带着收拾好的几件衣物和那把雪原剑随着淡言真人到了后山思悟洞。
出门的工夫阿牛又拉着丁原的手唠叨了半天,又是叮咛他要潜心修炼又是提醒他小心身子。最后还将一大包干粮和一壶水送递给丁原,说是留着饿的时候吃。那大黑似乎也晓得丁原要出远门,来回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还嗅嗅的丁原的大腿,仿佛要记住丁原的气味。
丁原本想托阿牛找个机会转告姬雪雁自己的行踪,但淡言真人一直守在不远的地方,于是只好算了。不过想来姬雪雁找不着自己自会向阿牛询问,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思悟洞坐落在黑石崖上,洞外有方圆不到二十丈的平地,生着乱草青松,间或有几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从石缝当中探出头来。再往外却是万仞悬崖,底下云雾飘渺深不可测。若非有凌空飞驰之术,则只能从黑石崖上方悬下绳索方可抵达。
思悟洞的洞口不大,刚好可容两个人并肩进出。在洞口旁边横亘着一块巨石,想来是堵住洞口以遮挡风雨。一块被风霜侵蚀早失去棱角的青石碑约半人多高,伫立在洞口另一侧,上面深黑的字体银钩铁划写着“思悟”二字,也不知是哪位先贤的遗墨。
借着日光朝洞里望去,却颇是幽深,足足有三十多丈远才到尽头。里面有石床石桌石椅等等物什,以供面壁弟子休息所用。不过看上去这些东西都是老古董了,也不晓得在这里摆放了多少年。
丁原见洞中空空荡荡,洞外也了无人踪,不禁奇道:“这思悟洞里不是录有历代面壁弟子留下的心得感悟,怎的没有人看管,若是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岂不糟糕?”
淡言真人道:“整座后山自有人看管,不过是你我见不到他罢了。”
丁原忽然想起当日在碧波潭邂逅的曾山,莫不成他便是看守这坐忘峰后山之人?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走入洞内,袍袖一挥自指尖打出一抹火星,点燃悬在洞顶的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得洞内物什影影绰绰。
淡言真人从大袖里取出两本手写的册子交在丁原手里,道:“这个留予你参悟,我每半月考教一回你的进境。”
丁原借着灯光看清那两本册子一是翠霞派翠微九歌第四篇观微歌诀,另一本则是碧澜三十六剑的剑谱。册子上面的字工整挺拔,内敛而含方正之气,正是出自淡言真人的手笔。
丁原心头颇是感动,口中却笑道:“老道士,你不再要我读书练字来交换这狗屁口诀了?”
淡言真人淡然道:“如此不正遂你愿?”
丁原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早告诉我到这里面壁便不用再*读书练字交换口诀,我也不会跟掌门还有姬大胡子争论半天了。”
淡言真人没搭理丁原,道:“我先回去了。”
丁原点点头,淡言真人不再说话迈步走向洞口。丁原见着老道士瘦小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不晓得为何心里生出一缕淡淡的不舍,忍不住叫道:“老道士!”
淡言真人闻言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问道:“怎么?”
丁原沉默片刻,最后却说道:“你别忘记叫阿牛明早给我送吃的上来,我带的干粮可不多。”
淡言真人点点头,继续朝洞外走去。丁原的目光一直盯着老道士的背影,嘴唇动了几动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倒是淡言真人走到洞口时忽然停下,徐徐转过身,两道清澈质朴的眼神落在丁原身上,一字一顿的道:“好自为之!”
丁原喉咙口不争气的一热,象有什么东西堵住,努力作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嘿嘿笑道:“放心吧,老道士。今后没人吵你,你也有三年清净日子过了。”
淡言真人听丁原说完,脸上也不见什么喜怒,长袖一挥终于御剑而去。
丁原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把随身携带的衣物简单收拾好。他自幼失去娘亲,一个人的日子早就过惯,此际虽略觉寂寞无聊,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很快收拾好东西,丁原往石床上一躺,伸了一个懒腰。一转头却看见石壁上横七竖八刻着一串串小字,竟似有人以手指硬生生镌刻上去。他顿时想起阿牛说过的话,一骨碌起身绕着洞中的石壁走了一圈,果然发现在那石壁上几乎处处都有密密麻麻的石刻。
那些石刻大多是人用手指镌刻上去,也有用尖锐的金属雕琢,从笔迹来判断少说也有二十多人。有些石刻洋洋洒洒数千字,占了数丈方圆;有些石刻有若歌诀,短短不过百余言,甚至只有十几字龙飞凤舞的印在石壁中。
而还有一部分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图形符号,有的旁边会配上文字说明,有的则孤零零的只有几个让人看不懂的字符。最搞笑的是丁原居然在思悟洞尽处的石壁上看见有人歪歪斜斜写了一行:“曾山到此一游,特留仙尿一缶。”底下落款的时间为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距今已整整一百三十多年。
丁原不禁莞尔,心道:“原来这个曾老头也曾经在这儿待过,却不知他触犯的是哪条狗屁门规?”
说曹操,曹操就到。丁原正在“欣赏”曾山的墨宝,就听见洞外有人兴高采烈的叫道:“喂,你怎么也来了?”
这嗓门不是曾山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