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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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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贞娘与李仁川二人。

“是爹爹的错么?”斑白的两鬓映得李仁川的脸愈发的沧桑,他不住地叹着气,自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贞娘的睫毛不自觉微微一颤,李仁川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并未察觉了贞娘的异样。

到了晚间,贞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朦胧之间只见李仁川苍老的脸庞,一声“爹爹”却堵在喉间,声音呜咽,压抑在喉咙里,听不真切。

李仁川一惊,含泪紧紧握住了贞娘的手,“贞娘,我的好孩子......”

泪水自眼角滑落,贞娘说不出半句话来,只用牙齿死死地摇着嘴唇,咬得发青,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被单,只是无声地挣扎着,似是有太多的不忍,太多的不甘。

那般陌生的神情,如此痛苦的挣扎,是李仁川从未见过的,他心中大惊,只是轻轻抚着贞娘瘦弱的脊背,“贞娘,爹爹在这儿,贞娘不怕,不怕......”

“爹爹......”贞娘瞪圆了眼睛,冷然瞧着李仁川,终于艰难地唤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也在那一瞬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动弹不得。

李仁川大惊,一只手颤栗着,去探贞娘的鼻息,只一瞬,又缩了回来,趴在床边只痛苦地哀嚎着,“贞娘,我的贞娘!”

李府上的二小姐暴毙而亡!

李府突然炸开了锅,到处是跌跌撞撞小跑着的人们,只是神色不一,大门口的八角宫灯扯了下来,换上白晃晃的烛光,斑驳的树影映在了门上,影影绰绰,像极了人的影子。

李苒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人前也不过是要装模作样一番,随着沈氏哭倒在地,悲痛欲绝。

铺陈着惨白的灵堂里,贞娘躺在棺木之中,白皙的脸上是异常妖艳的妆容,一身苍白的装束,头发只散乱地披散着,并未如沈氏所说的打扮。

灵堂里的哭泣声渐渐淡了下去。

李苒儿只觉得嗓子渴地难受,眼皮子倒是重的很,身子也觉着乏,随意地撩拨着而后的头发,正想着起身逃了这儿去,林瑞却在此时进了来,只看着弥漫着伤痛气息的灵堂,他似有微微的动容,却在见着李苒儿之时将她揽入了怀中,李苒儿作势哭道在林瑞坚实的臂膀里,闻着他胸膛里似有若无的气息,干涩的眼里又落下泪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是我来晚了。”林瑞说着叹了声气,却也不再言语。

谁知这时却听见了轻吟一声,而那声音,似乎是从棺木来传出来的!

林瑞靠的近,瞪直了眼睛,说不上一句话来,只觉得四肢僵硬下来,两腿更是打着颤儿。

李苒儿觉察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只觉得昔日温暖的怀抱也冷却了几分,娇嗔着抬起了头,却惊见了林瑞惊慌的目光,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倒抽了一口凉气,分明断了气的贞娘此时正坐在棺木里,神色泠然地望着众人。

“啊!”

处处是妻妾婢子的尖叫声。

贞娘这一次的病恢复的快,只喝了一碗白粥,气色便红润了许多,就连那皮肤也比往日白皙了不少,如羊脂白玉一般,吹弹可破,生生比之前美上十分。

李苒儿不知她是哪里中了邪,只站在一角冷冷地瞧着她,无意间却看见身侧的林瑞眼神里的异样,她偷偷地伸出了手,只与林瑞十指紧扣着。

林瑞一颤,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却收不住心中的悸动。

贞娘擦了擦嘴吧,只是含笑,眼里带着几分愧疚,“贞娘的病如此反复,倒是让爹爹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仁川却是惊喜万分。

“今日贞娘能平安无事,全靠了慕染姑娘!”她说着请望向了内室,轻纱拂面的楚慕染终于缓缓步出,盈盈一拜,只是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沈氏脚步一颤,转瞬竟是大惊失色。

“可是医坊的......”李仁川也是大骇。不知她是何时步入府中的,脸色有些愕然,脚步也微微有些发颤。

“却是惊扰各位了。”楚慕染只是淡淡地笑着,只是没有人瞧见她的笑容,自身体沁出的香气清清凉凉,却带着几分冷冽,使人无端地缩了缩身子。

冷意油然而生。

“可是姑娘救了小女?”李仁川惊慌过后,却还是试探着问道,声音弱弱的,有些迟疑。

“老爷!”谁知沈氏却打断了话,这个时候楚慕染出现,不止她所做的且功归一篑,她更怕楚慕染道出了实情,她将再不能在李府好好生活下去。

沈氏的脸色有些惊惶。

“老爷。”她的声音颤颤,胸腔起伏不定,只是睨了眼慕染,眼底终是布满了一道道阴狠的血丝,“老爷,分明是这妖女害得贞娘如此,您可要提防着她,她的话,万不能信!”

楚慕染只是笑,微风扬起面纱,露出她脸上凄冷的笑意,伴着淡淡的漠视,她只幽幽说道,“小姐既是醒来,慕染也就先行告辞了。”

“站住!”沈氏却不作罢,厉声喝道,“国公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你害的贞娘的病如此反复,也不知你究竟下了什么药,我们又岂能善罢甘休?”

楚慕染定住了脚步,也不解释,神色淡然。

“娘说得对!”李苒儿顿了顿,却还是附和着沈氏的话,只添油加醋地说道,“总是有些人想在咱们国公府捞些好处,如此大费周章,倒也真是叫她操心了!”

“楚姑娘并非这样的人。”贞娘面色有些焦急,两腮却是愈发的红润了,“爹爹,你可要......”说到了这里,双眼只是怯怯地望向了沈氏与李苒儿的神色,忽的收住了心里的话,再不敢出声。

李仁川望着楚慕染的眼神有些复杂。

“先前慕染可是给了夫人方子?”楚慕染见贞娘依旧唯唯诺诺,微微垂下了眸子,神色似乎微微一变,这才轻声问道,只不过依旧平静,丝毫不见慌张。

“那又如何?分明就是你不怀好意,开出的方子害了贞娘!”沈氏提高了声音。

“只是慕染分明记得给夫人两贴方子,其中一张正是小姐忌服之物。”楚慕染这才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截断了沈氏欲要辩解的话,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当初慕染不过是怕某些人别有用心,这才开了两个方子,其中一个药性温和,只能够稳住病情,却不能根治;另一副药性极烈,却能驱散小姐体内寒毒之物,这才让她出现假死的症状,而那一贴方子,正是慕染同夫人所言的大忌之物,慕染倒是不知,夫人纵然无知,却连这都分不清楚!”说到最后,嘴角的笑意已然几分冰冷,几分嘲弄。

沈氏白了脸,勉强扶住了身旁的桌案。

“爹,莫听她妖言惑众!”李苒儿心中慌乱,说出的话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李仁川只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李苒儿脚步趔趄着,惊慌失措地扶了沈氏出了门,林瑞跟在她们的身后,他一直沉默不语,却一直打量着来历不明的楚慕染,望向贞娘的眼里也多了几层意思。

三人匆匆步出了门外,李仁川却像是被冲干了血,只觉得浑浑噩噩,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坐了下来,却不过低着脑袋,不断地叹着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倒是叫楚姑娘看了笑话去。”

“爹......”贞娘声音沉闷着,像是被蒙在了被子里,说不上话来,却只是盯着李仁川苍老的容颜。

李仁川这才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贞娘,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望着楚慕染,嘴角颤抖着,似有几分犹豫,“姑娘......姑娘可否留在府上,只当是为了贞儿?”

贞娘也看着楚慕染,眼里是企盼之意。

楚慕染却是摇了摇头,只是轻声笑道,“慕染知道李大人的意思,不过医坊那儿,慕染实在抽不开身,倒是每日辰时,可以来府上一趟。”

“那就有劳姑娘了。”李仁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眉眼之间却是淡淡的苦涩,似乎带着些难言之隐。

“大人客气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夜空里清淡的月光。

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贞娘却躺在床榻上,只是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帐,若有所思。

守夜的丫头也睡了下,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只剩下房内的一盏昏暗额烛光影影绰绰,映着贞娘面上复杂的神色。

她只是想起了那荒诞的梦境。

梦里她被李苒儿推进湖中,咸腥的湖水灌进了她的鼻子里,涌入了口中,视线被湖水冲散,冰冷笼罩着自己,浑身是彻骨的寒冷,她在水里挣扎着,失去了呼吸,也渐渐失去了意识。直到嘴里的腥气唤醒了自己,她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难受,身体是无端的冷意。她蹙着眉头,只不过想唤来霜儿,一张嘴,那般腥甜之气却自体内涌出,她只觉得恶心,翻身吐了一地。

她忽而又觉得脑袋重的很,虚弱着抬起了脑袋,李苒儿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林瑞的怀中,笑得是一脸的得意,“姐姐,那湖水寒凉,是妹妹让你受惊了。”

她一惊,满头大汗地醒来,却见沈氏笑吟吟地端着一碗药汁。

“娘......”话还未说出口,沈氏却掰开了她的嘴,将那一碗汁水蛮横地灌进了自己的口中,她只挣扎着,抓破了身下的被单,却觉得喘不上气来,昏昏沉沉地又晕了过去。

梦里林瑞狼狈地坐在囚车之中,肮脏得像一个捉襟见肘的乞丐,她吓得花容失色,叫着“相公”自梦中惊醒,这才看见了楚慕染笑得莫名的倾城容貌。

“慕染......”她惊惧出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凄然一笑,“我确实是见过你的,是我拜托了你......”

她却依旧只是含笑道,“如今,你可是全都想起来了?”

如一排排尖锐的银针直刺入自己的额角,贞娘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些不堪的悲伤的片段自贞娘的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她似乎记起了什么来,只是微乎甚微。

只不过是微乎甚微,却让她惊惶起来。

“我不知她们恨得我如此深。”刺骨的寒意将贞娘紧紧地包裹着,她忽然留下了泪来,脸上却是悲戚之色。

“你可是记起了林瑞?”楚慕染望着她,眼眸微动,将自己如玉葱般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神色恍然。

“我的?相公?”贞娘话里带着迟疑,“好似我拜托了你,希望林府能够不再重蹈覆辙?”

楚慕染点了点头,只是含笑。

贞娘却忽然瘫坐在被子上,“慕染,我办不到。”

“你在害怕。”平淡的语气,却是一语中的。

“我做不到,”贞娘是真的慌了,“我还依稀记得林府最后的惨淡,只是凭着我的能力,我真的能够帮他们吗?”

“你可以的。”她握紧了贞娘的手,贞娘的掌心之中是慕染手里滚烫的温度,她看着慕染眼中的笃定,一颗慌乱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楚慕染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会帮你。”

只是那一句,贞娘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是从束缚了自己十几年的牢笼中逃脱了出来,楚慕染的手中,正是握着那金光闪闪的钥匙,贞娘的眼里是感激的神色。

不过等到李府的人松了慕染出了李府,已是夜深了。

楚慕染谢绝了李仁川的好意,只是只身行走在夜色中,夜色之中洛城的街道显得冗长而寂寞,夜色将楚慕染包裹在唯一的宁静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些伪装的笑容卸下,露出在夜空下忽明忽暗的清澈的面容,不带半分表情,似乎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楚慕染脚步一顿,耳畔是清冽的琴音,在街道的深处缓缓奏响,曲调并非悠扬,乐声也并非荡气回肠,只是如山脚的清泉一般,丁冬作响,清脆悦人。

楚慕染眼角闪烁着星光,她似乎是有些听痴了。

这样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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