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黑风高夜。
不过自然不是杀人放火天。
夜幕之下,却总是有几个偷偷摸摸的人,比如说此刻的慕染,黑纱覆面,她猫在黑夜里,只是观望着四周的动静,却不见人来。
六七月的好天气,夜风也是暖的。
只是慕染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只一把扯了脸上的黑纱,大口喘着气,谁知这时候却在一片漆黑里忽的冒出了人影来,“找我?”
一如既往低沉的声音。
可把慕染吓了一个大跳,抚了抚胸口,只隐约看见苏钰的一张脸尽在咫尺。
慕染一瞬间忽然愈发的喘不上气来,憋了许久却只能说道,“等一下,我先缓一缓。”说罢只别过了脑袋去,不知道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又或是不好意思看他如刀刻一般立体的五官。
苏钰似乎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却只能借着夜色看着面前的慕染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对自己说道,“李叔回来了。”
“我知道。”苏钰却只是平淡的语气。
他怎么如此淡定?!慕染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只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他......他还不知道......你你......我们家......”
说了一大堆,却是云里雾里,苏钰这才幽幽说道,“有些事情,恐怕李大还不知道。”
“对!”终于说出了慕染的心声了,她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只不过苏钰此话一说,两个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慕染只觉得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怎么好死不死突然扯出了这件事情来,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我......”
“若是你不想让李大知道,我自然什么都不会同他说。”
慕染的心思,又是如何瞒得过苏钰的火眼金睛的。
慕染又是松了一口气,一颗慌乱的心在苏钰的三言两语下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在李叔的面前......演戏,就说我们其实......其实......那个。”
天哪,慕染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哑巴,她怎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呢?
然而,她低着脑袋,因而没有看见夜色里苏钰微微上扬的嘴角。
“好。”他只低声说道。
“真的么?”慕染霍的抬起了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恨不得一把抱住苏钰,只是双手一动,却还是悻悻地缩了回来。
“那就这么定了。”慕染只是笑道,那笑容还是苏钰心里的模样。
“好。”苏钰点头。
慕染却还有些不放心,继续补充道,“不能让阿秀知道我和你还有联系的,还有......也不能让齐律知道......”
若是让这两个人知晓,那还了得?!
苏钰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却还是点了点脑袋,慕染终于放下了心来,一时间二人也没什么可聊的,慕染只觉得胸口有些压抑,只是匆匆告辞,一晃便消失在了苏钰的眼前。
苏钰却只是苦笑着再漆黑的夜色里摇了摇头。
李大果然是个说做就做的家伙,没过了几天,就找了慕染去洛城最大的酒楼一品楼吃饭了,慕染知道此行必定凶险,如临大敌一般,望着屋子里清晰的铜镜却只愁眉不展。
三儿只道,“不过是去吃个饭罢了,如何这般愁苦?”
“慕染的心事三儿你别猜!”慕染只是苦着脸说道,却把三儿给逗笑了。
只是不管如何,那顿饭,还是要吃的,这一日,慕染只是粉黛微施,便严正以待,去了一品楼。
果然,苏钰与李大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强挤出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来,慕染这才满面春风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苏钰的边上,只笑意吟吟地瞧着李大。
“李叔,您来的可真早!”慕染只笑道。
李大却道,“日上三竿,是不早了。”说完又看着面前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不住地点头称赞道,“当真是郎才女貌啊!”
“呵呵,李叔您过奖了。”慕染始终是笑得有些僵硬,却看着一桌子的吃的,却是索然无味,只是拿起筷子企图转移李大的话题,“李叔,这至尊鱼头也是一品楼的招牌菜,您可要好好尝一尝。”
“你这孩子,真是不忘了吃,咱们今儿个可是谈正经事情来的。”李大只是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慕染却只是嘿嘿一笑,企图掩盖自己的心虚手中的筷子却不知道要夹些什么才好。
还是苏钰心领神会,只是耐心地拥筷子挑了干锅里的鱼刺,夹了鱼肉放在慕染的碗里,许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习惯了,慕染也不在意,只是自然而然地吃着碗里的鲜美,只是忽然却发觉了些许的不对劲,当场石化。
这个动作,是不是太亲昵了?
慕染抬眼看着李大,果然看见了他眼里的赞许,这才反应过来,她同苏钰在李大的眼里,本就是金童玉女嘛?
这样想着,慕染才些许有些心安理得,
李大却在这时来了个晴天霹雳,“苏钰啊,慕染是个傻丫头,净是闯祸,是给你添了不少的乱了。”
“不会。”苏钰的目光落在了只低头咬着筷子的慕染身上,嘴角是不着痕迹的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我早已是将慕染当作女儿看待的了。”李大似乎是叹了口气,“如今她也大了,就是我再如何不舍得,那也是要离了我的,苏钰,你日后可要好好待慕染。”
这句话差点儿没让慕染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那么之后是不是要选个好日子了。
李大一定要这么急嘛?慕染似乎有些欲哭无泪,却听见了苏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的,李叔,你放心。”
李大这才点了点头,却忽然鬼鬼祟祟地也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来,却是一张大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二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几个日子,惊得慕染的下巴差点儿掉了下来。
还真是说干就干,不过李大这动作,也实在是太快了吧!
慕染只是无奈地说道,“我说李叔啊,您这着实也太着急了,这事不急!不急!”
“哪里能不急的?”慕染一说不急,李大可就急了,“你别嫌弃李叔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我还是明明白白的,你与苏钰既然是真心的,便趁着这个时候早点儿将事情给办了,若是之后有了什么误会,你们散了,两个人那可都是要悔死的!呸呸呸,你瞧瞧,我又在说这些丧气话了,总之慕染啊,你如今也不小了,趁着李叔我啊,还有能力,给你找个好归宿,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慕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是见李大如此殷切,却也不好泼他一盆冷水,只得连连点头,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苏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
“李叔,你放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算日后碰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慕染,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她若是要上刀山,我便替她挨了千刀万剐;她若是要下火海,我便挡在她的身前,不让她受一丝的伤害。”
这一番话,说的这般情真意切。
慕染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苏钰如刀削一般的五官,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角闪烁着泪光,“苏钰啊。”
苏钰却忽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对着李大深深地鞠了一躬,也不说些什么。
李大饮了一口酒,似乎有些醉了,只是拍手,“好,好啊!李叔在这里,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他的眼神恍惚。
慕染却一动不动,只是还在回味着苏钰方才的那一番话。
没有过许久,李大便因了米行新开张的事情先走了一步。
一时之间,苏钰与慕染二人只是尴尬地坐着,说实话,慕染从来没有想过冷漠如苏钰,竟然也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只叫她好不感动!
那一瞬间,就算是如寒冰一般的心,那也是要融化的。
更何况,慕染的胸腔本来就是火热。
“苏钰......”慕染突然出声,她只是很想问他,方才的话都是真心的吗?
只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与苏钰之间,终究是隔着千山万水。
“是真心的。”苏钰却永远都明白慕染心中所想,他忽而看着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目光热烈而深沉,像是一把滚烫的沙子,他就这样望着慕染,却只说了这四个字。
仅仅四个字,却足以让慕染跨过了千山万水。
那一瞬间,慕染似乎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为了苏钰,曾经放过了太多的东西。
却也因为太多的东西,而放弃了苏钰。
只是这一刻,她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苏钰深邃的面庞,就这样吧。
“苏钰,我......”慕染的话忽然止住了,她的眼睛里,那一袭红衣正款款走了上来,一步步靠近了自己。
慕染霍的将眼睛瞪得老大,心里忽的生出了一丝捉奸在床的感觉来,那一刻,一颗小心脏砰砰砰跳个飞快。
阿秀的表情,却是冷漠异常。
说时迟,那时快,慕染虽说还愣在原地,苏钰看着她愕然的模样,知道现在拉着她躲在一旁,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再不顾不得其它,好在他是坐在回廊的边缘,一个翻身只从二楼一跃而下,转而就消失在了慕染的眼前。
等到他安然无恙地落了地,心中这才生出一丝不对劲来,如何他觉得自己这般举动就跟偷情一般?
苏钰只觉得无语,甩了甩脑袋,便大步离去了。
只是可把慕染给吓傻了,这家伙身手也着实太快些,自己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般消失在了眼前了,还是阿秀的声音将她扯了回来。
“慕染?”
慕染神色一怔,却只是讪讪地笑道,“阿秀,你怎么来了?”
阿秀这才露了微微的笑意,“听说一品楼出了新的菜色,我正欲尝尝,若是好吃,也想着带了一份与你的,可巧,你就来了!”
“好东西我哪里会落下的。”慕染笑道,“也是李叔突然来了洛城,我便同他吃了一顿饭。”
阿秀听她这么一说,扫了一眼桌子,见着了三只酒杯,只是她依旧面色如常,并未说些什么。
两个人结伴回了仙乐楼去。
白日里的仙乐楼,不似夜间那般灯红酒绿,是觥筹交错的繁华,反而是叫苦连天的架势,一个个不是练舞便是抚琴,自从白湛在那高处挂了牌匾,那竞争的架势简直就是无人可挡。
慕染看傻了眼,想着日前在长安,这些姑娘们也没有这么花功夫啊!
她又看着阿秀,只问道,“阿秀,你不练舞么?”
她分明记得,阿秀也是很刻苦的。
然而,阿秀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当初练舞,不过是为了让仙乐楼有更多的达官显贵能来,如今既然做到了,我操心的就不在这地方,那花魁的名号,终究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我不在乎。”
慕染这才知晓,阿秀已经好几日没有在台上起舞了。
只是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这般的做法,反倒没有少了因她而来的宾客,那身价却是愈发地上涨了,足足比位居第二的姑娘高出了十来倍,一时间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然而,阿秀却只是身亲淡然的。
她只是领着慕染到了那一处隐蔽的屋室里,这才低声说道,“北静王死了。”
慕染一愣。
虽说齐律是新朝的皇帝,只是自他登基以来,并未听说了他有提拔自家兄弟为官的消息,甚至根本不知道齐律是何来历。
反而先朝的王公贵族一律保留了原位,有些甚至是加官进爵,这件事情更是让老百姓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
都说异性当王,必定人心涣散,更何况亲王中还都是姓林的。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朝廷上下反而是一拍和睦,百姓们也是安居乐业,毫无战乱,如此一来,齐律更是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
毕竟他才是重建了长安,让百姓们有容身之所的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
更何况那些亲王们全都是吃喝玩乐之人,对朝纲是完全没有兴趣的。
只是却突然传出了这个消息来,北静王林砾石在家中突然暴毙而亡。
此事必有蹊跷。
慕染不是没有听过那个北静王的,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是亲如手足,只不过因了那个北静王不喜好朝廷的纷争,因而在先皇即位之后请旨让他赶往洛城,并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兵符。
先皇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虽说是舍不得,却也让他走了。
那北静王还真没有涉足长安一步,只是在洛城一角偏僻的宅子里长住着,偶尔种些花草陶冶情操,手上也没有什么实权,日子过得清贫,哪里知道,就这么死了。
就连慕染也有些纳闷。
“我之前听说过这个北静王的,不是与世无争的么?”慕染只道,“更何况他还不是会一些医术的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这般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