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肃曾在三天内上书十二篇,洋洋洒洒近五万言,毫不留情的指出了一系列的朝政弊端,以及规避惩罚之策,点了当时朝中九位位高权重的重臣之名。指明道姓的说他们食君之禄不忠君事。那一次朝堂上下无不震动,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幸而,先皇为人宽厚,处事也很有方式,巧妙的从中斡旋,既安抚了被点名的重臣,也没有对方敦孺的举动进行惩罚。但自此之后,方敦孺敢言敢谏的名声便为世人所知。方敦孺勤于思考,于事有独到见解,写出了《长治策》《国安论》《谏圣十二思疏》等著名的策论文章,且更有诗文词赋文采绝佳,故而博得美名。很多人都想拜方敦孺为师,但方敦孺却一一蜿蜒谢绝。所以,当方敦孺收了这吴春来为弟子的时候,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方敦孺收了吴春来为弟子之后,可谓悉心教导,爱之如子。当时的方敦孺也才三十来岁,自己也没有子嗣,几乎把吴春来当做是儿子看待。吴春来住在方家,吃在方家,简直就是方家的一员。
二十年前,梁王郭冰和吕中天交恶,开始互相倾轧的时候,吕中天因为吏部侍郎何元庆私自提拔其亲眷一案被郭冰安排言官们攻击,吕中天自请辞相。方敦孺因为名气人品均为人所称道,所以进入政事堂,不久后被拜为副相。而吴春来也在不久后的科举中一举中的。春闱大考中了二甲十六名,年纪轻轻便鱼跃龙门。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切都变了。
仅仅一年时间,接替吕中天的为宰相的老臣冯子岳病逝,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时任参知政事的方敦孺要执掌宰相大印的时候,先皇却重新启用了吕中天。吕中天和方敦孺岂会调和,在政事堂内部,两人势成水火。而此时,吴春来扮演了一个极为不光彩的角色.
吴春来科举之后想要恩师帮他谋求留在京城为官的便利,但方敦孺认为,他应该去京外为官历练一番,体察民情,做些实事提高自己,将来回京为官方有所作为。吴春来表面维诺,心中却很不高兴。
吕中天当时正和方敦孺较着劲。他很想将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踢出政事堂,但是他又苦于找不到方敦孺的把柄,因为这个人实在没把柄可抓,他不贪污不枉法不徇私不舞弊,堪称铁板一块。吕中天很是头疼。就在暗中找方敦孺把柄的时候,吕中天获悉了方敦孺的弟子吴春来想留在京城却被方敦孺拒绝的事情。于是吕中天便命人安排了吴春来和自己的一次见面。几经试探之后,吕中天决定从吴春来身上下手。他告诉吴春来,自己会给他在政事堂安排官职,跟在自己身边。但作为交换,吴春来必须告诉自己方敦孺的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事情。这其实便是要吴春来背叛恩师,当自己的卧底。
让人惊讶的是,吴春来居然欣喜若狂的答应了下来,他依照吕中天的指示,利用在方敦孺府中出入方便的契机找来了方敦孺很久以前私下里写的一些诗文。那些都是方敦孺在御史台为官时目睹的都是官员贪腐枉法的案件之后写的一些诗文,那些诗文中不免会有些对朝廷的不敬之语,但那本就是一种私底下的发泄,却并不会流传出去。然而,当这些东西落到了吕中天手中,那便成了重磅炸弹一般。
经过数月的整理,吕中天将整理出的方敦孺的不敬言论呈给了先皇,先皇观之极为不悦。但其实先皇并没有打算治方敦孺的罪,因为他知道方敦孺的脾气。但方敦孺的行为却让先皇对他逐渐疏远,当时方敦孺正力主一项吏制改革措施的通过,吕中天竭力反对,本来先皇已经准备同意方敦孺的意见了,因为此事一出,先皇立刻批复了两个字:“不准!”
方敦孺想求见圣上弄清原委,先皇避而不见,只将其映射朝廷的诗文命人送来给方敦孺看,方敦孺见到这些诗文之后才恍然大悟。吴春来倒也不狡辩,自承是自己所为,因为他觉得方敦孺耽误他的前程,他必须要自己为自己的前程拼搏。方敦孺大受打击,当即将吴春来逐出门墙,发誓从此不再收弟子。在政务上,因为此事,方敦孺在之后的时间里屡屡受挫,其所有建议都被驳回,一切想法圣上均不予采纳,在政事堂中逐渐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种情况下,方敦孺愤而辞官。先皇其实只是想冷一冷方敦孺,挫一挫他的锐气,命人去安抚方敦孺。但方敦孺却知道,吕中天在朝中,自己是绝无发挥的余地,坚决请辞。先皇挽留再三,方敦孺只是不肯,最后先皇也心中不悦,索性准了他的辞呈。
方敦孺辞官回到杭州开办了松山书院,吴春来则得偿所愿进入政事堂为官。在他的参与策划下,吕中天的政敌一个个被铲除,吕中天对他也极为器重。吕中天甚至为吴春来做媒人,将已故副相秦泽安的爱女嫁给吴春来为妻。更是一路提拔他做到了吏房主事的高位,势头甚是强劲。有人甚至私底下议论,吴春来不久后恐要提拔为参知政事,正式进入政事堂权力核心,将来接替吕中天之位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吴春来背叛师门的事情也随着吴春来的步步高升权势益高而逐渐为人所淡忘,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吴春来那一段不堪的过往了。
……
府衙大堂上,一杆官员坐着闲聊半天,严正肃却一直没有出来见客。招呼他们的是杭州通判张逸。张逸忙前忙后的对着吴春来和枢密院主事李实清献媚,脸上的笑容令人作呕。
“张大人,怎么回事?严知府怠慢我等倒也罢了,吴主事和李主事两位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他这个当知府的怎地不开招呼?昨晚不去码头迎接倒也罢了,在他衙门里还不出来见人,可有些过分了吧。”扬州知府刘胜终于忍不住不满的道。
张逸忙赔笑道:“刘大人莫恼,严大人昨日去了钱塘县视察堤坝建设之事,也是半夜里才回来的。也不是故意怠慢几位大人。几位大人且宽坐,下官再去催他一催。抱歉抱歉。”
面目英俊的吴春来放下手中的茶砖微笑摆手道:“不用去叫了,严大人忙于公务辛苦的很,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我们就在这里坐着闲聊便是,倒也没什么大事,一会儿我们便去馆驿休息。张大人安排下住处也便也罢了。”
张逸忙道:“安排好了,下官早就安排好了。馆驿住着怕是不太合适。再说了,这一次来的人多,馆驿便让其他人住吧。下官已经腾空了我家的一座宅子,几位大人可下榻寒舍。虽然寒舍寒酸之极,但倒也洁净安宁。”
吴春来呵呵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怎可叨扰张通判一家不得安宁?”
“不叨扰,不叨扰。吴大人和诸位大人能落足下官寒舍,那是下官全家的荣幸。不瞒诸位大人说,我兄长前几日便写了信来,着我好好的招待吴大人,我若招待不周,我大哥可是要怪我的。吴大人也莫要担心不方便,那是我一处别苑,就在涌金门内,出入也自方便,宅子倒也雅静。”
“好好好,那便叨扰了。没想到计相如此客气,还特意写信来要你招待我等。回京之后,我定要去计相府上登门道谢。”吴春来呵呵笑着点头道。
张逸喜不自禁,他早几日便腾出了一处大宅子准备,今日终于能拍上吴春来等人的马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虽然自己的大哥张钧是三司使,但张逸心里明白,现如今大哥的权职甚至不如这位吴春来。吴春来是吕中天身边的红人,大哥因为早年间和吕中天有些权力上的争执,其实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兄弟二人早就商议了,要尽量缓解和吕中天等人之间的关系。
“本官去宁海军衙门住,这是行前杨枢密使交代的,恕我不能去了。”一人沉声说道。
说话的是满脸大胡子的枢密院东南房主事李实清。枢密院下属亦分十几房,如负责北边辽人事务和边境事务的北面房,负责西边的河西房、南边的广西房、东南各地的东南房。其他的还有什么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等等,共有十五房之多。
每一房各管一片和各自的事务。李实清便是东南房的主事,其实便是主官东南数路驻军的各种事务,在枢密院中属于中层官员,具体做实务干实事的。论官阶,李实清和吴春来是平级,然而在权力上,吴春来可比李实清大的多了。吴春来是政事堂吏房主事,可以说大部分官员的任免考核都要经过他的手,这可不是一般的权力。故而两人虽同舟抵达,受到的欢迎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吴春来身边绕着一大堆人,献媚夸赞之言不绝,而对李实清,众人之保持着应该有的礼貌。
“李大人不去寒舍下榻么?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不过寒舍确实狭小,宁海军衙门地方宽大,李大人此行恐也要去瞧瞧宁海军将士,倒也情有可原。下官便不强求了。”张逸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