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招待纥奚沅紫落座后,安静地走进内室,在梳妆台上拿了指套,才走到周清漪的身畔。
她始终未言一语,面色平静地执起周清漪的手,用丝帕拭去血迹,将指套套了上去,遮去周清漪因为失去理智,而变得狼狈的手指。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恨,可是现在不是恨的时候。”墨香平静地劝,这会儿的架势倒是有几分像平日里的周清漪,这便也是周清漪调教出的成果。
“墨香,你说为何本宫跟了大王十年,却比不上凌无双这半年的光景?”周清漪执着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如果凌无双是塞外的女人,她还能给自己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是,她是同她一样来自中原的女人,不是应该被怀疑,被排斥吗?为何她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甘,真的不甘。
“奴婢觉得,大王所做的不过是表面的功夫。”墨香肯定地道:“娘娘想想,谁能比上那人在大王心里的地位?”
“你说得对,自古帝王最会的便是演戏,没有人能比得了那人在大王心里的地位。凌无双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周清漪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平衡的途径,唇角缓缓绽开笑意。
墨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禀报道:“娘娘,沅紫夫人还在等娘娘过去。”
“嗯。”周清漪站起身,由墨香为她整理了华贵的凤袍,才出了内室,向大厅而去。
她进门时,纥奚沅紫正静默地喝着茶,模样较之往日,憔悴了许多。
最为扎眼的是她的头上这会儿正别着一朵白花,与这深宫的喜庆唱了个大反调。
周清漪的视线落在白花上,心道:“这宫里,也只有纥奚沅紫敢如此了。”
见她进门,纥奚沅紫放下茶杯,起身下拜。
“见过王后。”
“沅紫妹妹!”周清漪赶忙上前两步,扶起她,“在本宫这无需多礼。”
“礼节还是要守的,王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纥奚沅紫通情达理的回话,却如锥子一般扎进了周清漪的心里。
这后宫可不就是有一个人,可以再也不用对她行礼了。
“坐吧。”周清漪收回扶着她的手,两人都落了座,关切地问道:“沅紫妹妹这么晚到访,可是有事?”
“没事。”纥奚沅紫摇摇头,“只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哎!”周清漪叹了声,呢喃道:“纥奚夫人刚刚过世,宫里就办了喜事,如此的变化,也难怪你心里会难受。”
“王后娘娘说,是不是自从无双公主来了之后,大王就变了?”纥奚沅紫的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又何止是变了,本宫就快不认得大王了。”周清漪的神情哀戚,“本宫怎么都没有想到,大王为了给她脱罪,会连潇纯也牺牲了。”
“是啊。大王不但不怪罪她,反而更宠她了。”纥奚沅紫咬牙狠狠地道了句,顿住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清漪,“我听说今日大殿上……”
周清漪眼中的神色一滞,有股狠意一闪而过,纥奚沅紫戳中了她的软肋。
但,随即她的眼中便有豁达的神色荡漾开来,轻喟道:“殿上的事倒是没有什么,毕竟无双公主为拓跋立下了汗马功劳,又救了大王一命。”
“王后娘娘还真是一代贤后。”纥奚沅紫略微一勾唇角,端起手边的茶杯,低头轻啜着杯中温热的香茶,长长的睫毛遮去的是一片复杂……
周清漪略微打量她一眼,也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淡定地品了起来。
而面上一派平静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这后宫从来都没有真的平静,或许,表面越是平静,内里越是波涛汹涌。
前殿,帝王大喜,排开筵席,载歌载舞,一派歌舞升平。
帝王高坐殿堂,与臣子推杯换盏。
拓跋焰烁同以往不参加任何宴会一样,今日也没有来参加凌无双的册封大典。
倒是往日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莫邪,今夜倒是有些消融了。
不只是与身边的人对饮了几杯,面上还挂了丝若有似无的喜气。
只是,正当大殿上一派和乐融融之时,冀安忽然脸色的沉峻的从偏门快步进殿,从众大臣的身后绕过,悄悄来到拓跋飏的身旁。
“怎么了?”拓跋飏压低声音问,猜到必然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冀安低垂着头,同样压低声音,禀报道:“显帝忽然发兵,进犯翾国。”
历史再一次重演,皇甫睿渊两次发兵,攻击的都不是拓跋。
第一次是周国,第二次是翾国。
而第一次,拓跋飏选择了不救,置身事外,让拓跋处于最有利的位置,那这一次呢?
在他承诺了要给她一个和平盛世后,他是否会像看着周国灭亡一样旁观翾国生灵涂炭?
微沉吟,他吩咐道:“暂时先封锁消息,这事由孤王与她说。”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喜,此等出兵的大事,又不能由他一个人说定就定,至少也知会臣下一声,总不能这个时候在宴席上说吧?
今夜告诉她,只会让她夜不能寐,倒不如明日再从长计议。
“是,属下遵命。”冀安领命,迅速退了下去,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只是,拓跋飏眼波流转,似思绪万千。
而冀安这厢刚一出门,就被纥奚沅紫的小宫女截了住。
“冀统领,主子请您过去说说话。”
冀安转身看了眼歌舞升平的大殿,想必沅紫是因为这个伤了心。是以,他未加犹豫,当即点了点头,随着小宫女去了。
冀安进门时,纥奚沅紫正一个人在那自斟自饮,满眼的哀戚和伤痛,哪里还有半点在周清漪那里的精明。
“沅紫……”冀安叹息着唤她一声,才走过去坐下。
纥奚沅紫这会儿已经喝得有些醉眼蒙眬,抬头看向他,痴痴地笑,“冀安,你说这样痛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会过去?”
“沅紫,如果你想结束,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冀安看着她眼中的伤,情绪激动。
他最见不得她难过,可他又从来都保护不了她。
或许,不是他保护不了,只是她从不需要他的保护而已。
“冀安,我走不出这里了。”纥奚沅紫唇畔的笑更加灿烂了些,却透着绝望。
想象中的答案,他不免自嘲,自己何必总是如此没记性?
但,他纵使有千般情绪,却终是不忍责备她。
“沅紫,潇纯夫人已经伏法,你为何还是不愿意放下?”冀安不甘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