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兮独自一人下了山,秦七跟了过来,小香亦是追随了过去。她先找了家客栈歇息,然后再命陈福出门找个房子,安置下来。云仓城民风淳朴又远离战火,适合居住。
秦七见卫云兮如此,知她已决意离开萧世行的别苑山庄,不由心中摇头叹气:别看卫云兮柔柔弱弱,可是骨子里还是倔强自尊。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与其把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放在别人的手中,还不如就此抽身也许会有别的变数。秦七很快找到一处清净的院子,主仆三人便搬了进去。院中一应俱全,只是自然比不得萧世行的别院山庄。
秦七寻思了两日,忽地道:“娘娘这一招果然妙,萧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欢娘娘一定不会弃娘娘不顾的。”
卫云兮一怔,心中苦笑,原来自己一番举动竟被人误会了成这样,难怪萧世行说她在逼他。罢了,设计逼萧世行也好,真心想离开也好。繁复的世事总是会被人解读成无数不一样的说法。可真的如何就只有自己知道。
卫云兮住下后日日随着小香学着做事。小香嫁了个老实的小伙子。这次也一并来到了云仓城。卫云兮知她已成亲嫁人,便令她在云仓城另找了个房子安顿下来。小香不舍。卫云兮笑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主仆一场,我怎么能拘了你一辈子?”
小香无奈,只得含泪离去,但是每日白天还会过来帮个手。
卫云兮学得甚快,只是眼力不好,缝缝补补什么的,无法长久凝视,一看多了,眼前就模模糊糊。她生性坚韧,也不以为苦。
卫云兮听着京城中传来的消息。如今北汉皇帝大丧已过,但是帝位迟迟未立,皇太后与舒太贵妃之间明争暗斗已是路人皆知。舒太贵妃娘家是北汉一大世家部族,权势滔天。皇太后把控近半朝政,两派人提出的储君人选,却是各自不服,僵持不下。萧世行此时的处境越发微妙起来。
卫云兮想到自己离开别苑山庄时萧世行那脸色,心中不由一黯。能把不轻易发怒萧王殿下气成这样,看来自己真的是伤了他的心了。只是这男女之情也不是说能给就能给的。她想着叹了一口气吹熄烛火,疲倦地上床睡去。
她不知,庭院之外的阴影中,影影绰绰站着一抹清冷身影。他看了那熄灭烛火的窗子许久,这才慢慢转身离开。
院门打开,秦七已躬身侯在一旁。
“这几日她可好?”黑暗中传来他压低沙哑的声音。
“回统领大人的话,娘娘都好。只是眼疾还未好。”陈福回答道。
黑暗中那抹黑影沉默了一会,这才道:“治眼睛的药不可落下。”
“是。”秦七低声回道。
黑暗中,那身影拉上风帽缓缓地走出了院中。他才刚踏出门口,就看见一人负手站在门口不远处,只静静等着。
殷凌澜低头捂住唇轻咳一声,这才走到那人跟前,淡淡道:“萧王殿下好兴致,深夜也到这里散步不成?”
萧世行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殷统领何必如此做?这两个月她一直在等着你。可是你却伤她至深。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如何不知?你这是在逼她!”
殷凌澜沉默,门边的风灯轻轻在风中摇曳,他的面容也忽隐忽现,更令人有捉摸不定的感觉。
“不逼能让萧王下定决心吗?”殷凌澜忽地反问。
萧世行深眸眯起,眼中已有了恼意:“就算本王肯收她,你可问过她肯么?她对你用情这么深。当日要不是她不顾生死指明捷径,颖城之时你和卫云冲都死了!她对你如何,就算你不知,本王比谁都知道!”
殷凌澜微微一震,想要说什么却是捂住唇不住地咳了起来。他怕声音传入院中,憋得脸发红。萧世行见他病体支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殷凌澜慢慢跟上,等走远了,这才喘了一口气道:“我已将她托付给殿下,殿下若是不收她,这天下间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若我……”他猛的住了口,拿了帕子捂住唇扶着墙边剧烈咳嗽起来。
萧世行见他身体比当日所见更不如,不禁扶着他问道:“殷统领难道毒还没解?”
“我没事。”殷凌澜猛的一把推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把手中的帕子藏入衣袖,冷冷道:“殿下若是守诺的君子理应兑现承诺,若是不守诺言,殿下会知道殷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萧世行看着他冷冰冰的样子,皱了眉,口气也不悦:“殷统领也要逼本王吗?”
“放着京中大局不顾,只在这云仓城中虚耗时日。萧王殿下难道敢说自己对她一点都不动心?”殷凌澜深眸中掠过深深的讥讽,说得话越发尖刻:“萧王殿下是个做大事的人,为何在这等小事上畏首畏尾?”
萧世行见自己一片好心却反而被他讥讽嘲笑,不禁怒而转身离开。
殷凌澜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捂住唇剧烈地咳了起来,手中一方洁白的帕子上血色渐渐浸染开来。他看着手中的帕子,吃吃笑了起来。昏暗的巷子中,手中的血渍如暗夜盛开的红花,妖娆而不祥……
卫云兮在云仓城中渐渐安稳下来,萧世行再也没有踏入这个小院一步。许是终究对她失去了耐心回到了京中。
回了也好。卫云兮看着日头下晒着的被褥,静静地想,自己不该是阻了他的好前程。而自己也许终将这么过一生,或者努力活得更久一点,亲眼看着慕容修的失败。
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从惊悸中惊醒,卫国公的惨死,卫云冲胸口的那一箭,他们两人血污的脸。她的恨没有消融,可是命运却为她关上了所有报仇的路。她想着不禁深深地咬着下唇,咬得渗出丝丝血来。
“娘娘,有位夫人前来拜访娘娘。”秦七上前道,唤回了她的出神。
卫云兮一怔,问道:“是谁?”
秦七摇头:“奴婢真的不知。”
卫云兮想了想,这才道:“请进来吧。”她在北汉人生地不熟,哪还有什么故人认识她?上次的普陀多已是惊喜之外的了,这一次又是谁?
她正想着,秦七已将那位客人引到了院中。卫云兮只见一位身着锦衣长裙的贵妇走进院中。她与卫云兮一般年纪,身穿一身嫩黄色绣百鸟争春锦缎宫装,外披一件鲛绡提花盘金丝披帛,一头青丝挽成规整的发髻,头上簪了两支金凤衔枝凤簪,其余各处珠钗点点点缀其间,十分美艳。
她年纪轻轻,身材窈窕,一身雍容贵气遮掩不住。眉眼间看着有几分眼熟,带着三分的傲气,三分的自矜还有三四分的挑剔与打量。
她站在卫云兮两三丈处,拿了眼细细打量面前粗布荆钗的卫云兮。卫云兮只着了一身粗布裙,为了方便做事,袖口折起,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似的皓腕。她头上朱钗皆无,只簪了一支寻常银簪。衣衫虽简陋,但是身材窈窕曼妙,只随意站着,素颜倾城,容色灼灼,一身风华万千,令人移不开眼去。
这样的女人要是打扮起来,那岂不是令每个男人都要疯了不成?难怪……那贵妇眼眸中微微一闪,藏在袖中的纤纤玉指不禁握紧,捏得骨节发白。
卫云兮看着她眼熟却想不起她是谁,客气问道:“恕云兮眼拙,尊夫人是?”
那年轻贵妇亲热上前,声音恳切:“卫姐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玉和郡主。”
“玉和?”卫云兮结结实实一怔。
她,不就是当年萧世行不远千里去南楚和亲的娶回的王妃吗?
她想起当日萧世行让她帮忙参详众美,她一番品评的话最终让萧世行弃了淑和郡主而选了面前这位玉和郡主。往事在眼前掠过,当年自己认为至情至性的淑和郡主果然一条路走到了山穷水尽。而面前这位玉和郡主……
她美眸中眸光复杂,看得含笑的玉和郡主面上的笑意几乎撑不住。这一双迷迷蒙蒙的美眸为何这么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