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否大安,这座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然皇后也不会在她即将离宫之际使人来唤她。安怡不明白皇后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却还是认真谨慎地回答:“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区区小病不能动她老人家分毫。” 梁皇后轻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自然是福泽深厚的,但也离不开小安大夫的精心诊治。你有功,来人啊,重赏。” 几个宫女鱼贯而出,捧着的托盘上依次摆放着锦缎珠玉。安怡当然认得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她立即表示很惶恐,受之有愧。 “你是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即盗吧?”梁皇后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道:“我这是替太后娘娘赏的,她老人家病着,我不能亲自伺奉左右,只好重赏你这个有功之人了。怎么,你不敢接我这个病弱无势之人的东西?” 话说到这个地步,安怡怎么还敢真的不接?她只好佯作欢天喜地的接了赏赐。梁皇后满意地道:“后再入宫时,多来我这里坐坐。去吧。” 一排捧着各色赏赐的宫女紧紧跟在安怡后,再次引起无数注目。安怡觉得全都在痒,仿若有无数只小虫在乱爬,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假装淡定的微笑前行。宫里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简单的早就死掉了,太后也好,贵妃也好,不过都是拿她作伐,所以梁皇后当然不会真的只是单纯想赏她,既然推不掉,那就静观其变吧。 接下来的事出乎安怡的意料,有了梁皇后开头,各宫陆续都有赏赐,其中包括了权倾后宫的莫贵妃和后起之秀黄淑妃。莫贵妃的赏赐和她的常表现一样中规中矩,无非就是些金银锦缎,而那位出于飞龙关黄氏、宠喧嚣的黄淑妃的赏赐却是精致夺目——一对葡萄紫的钧窑花盆。 安怡坐在一堆华彩夺目的赏赐里,紧紧抱着怀里的花盆,将手指轻轻抚过花盆底部的款识,微垂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真是可笑,她的陪嫁之物,母亲留下的遗物,她的心之物居然会出现在皇宫之中,给黄妃做了赏赐,错阳差地再次回到她手里。就不知这东西究竟是安家人送来讨好黄妃的呢,还是田家人送来的?抑或是张家? 安怡心里恨得滴血,仍然微笑自如地和刚走进来的江姑姑道:“姑姑快来瞧这对花盆!真是稀罕物。” 见着这对花盆,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江姑姑也微微有些愣神,随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这是前朝留下来的钧窑珍品,淑妃娘娘对小安大夫倒是真慷慨。” 既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是真正喜欢的物,又因得来太过容易,当然就很慷慨。但黄家富贵多年,黄淑妃即使不喜欢这对花盆,也不会不懂这对花盆的价值,表现得如此大方,会不会是因为听说了她和黄昭的某些往事,所以另有所图?这个可能令得安怡十分不喜欢,她立即收了笑容,十分不安地道:“想必淑妃娘娘是弄错了?我未曾立下寸功,哪能得娘娘如此厚?我还是把这对花盆还回去吧。” 上头赏赐下来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非得不要那不是结仇吗?江姑姑不知道安怡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表态撇清,便深深看了安怡一眼,道:“小安大夫尽心尽力伺奉太后娘娘便是大功,娘娘们赏你就是尽孝。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有高兴的,你只管安心收下吧。” 安怡为难道:“那我是不是该去各宫给娘娘们谢恩呀?我规矩生疏,人也不大认得。姑姑帮我想想办法吧。”谢恩是次要的,最让人为难的就是这些娘娘们各自隐藏的心思。她清楚得很,除去黄淑妃这种可能别有用心的以外,其他妃子赏她也不单只是做给太后和皇帝看,更是因为她这手医药功夫。做人不能太贪心,她此次入宫已经得到想要的,最不愿的就是再横生枝节,所以怎么和这群闲得没事做的女人打好交道是最难的。 江姑姑倒也上道,抿唇笑道:“待我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不多时,回来道:“太后娘娘让我陪你去各宫谢恩。”也就是让她给安怡保驾护航,有太后这尊大佛镇着,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给安怡找麻烦? 莫贵妃多年受宠,膝下育有一位公主和两位皇子,近年来又一直掌管宫务,乃是名符其实的副后,这段时间她自认为和安怡、太后这边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当然不会为难安怡,其余几个有头脸的宫妃也不至于为难安怡,都是褒奖几句就端茶送人。唯有梧桐宫的黄淑妃,不容拒绝地留下了安怡和江姑姑喝茶吃点心。 黄淑妃乃是黄昭长兄黄昆的嫡长女,今年虽然才二十六岁,入宫却已近十年,育有皇子和公主各一名,权势虽比不过随驾多年、根深叶茂的莫贵妃,宠却是第一位的。与其他宫妃的柔弱不同,她生长于飞龙关边陲,高挑健美,弓马纯熟,子也是一等一的明媚刚烈,容貌更是美艳出众。强盛的家族、皇帝的宠、聪明可的儿女、青美丽的容颜,造就了黄淑妃不服输的刚烈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发作起来的时候,即便是莫贵妃也要退让几分。 如今她说要留江姑姑与安怡喝茶吃点心,就连江姑姑也不敢轻易拒绝,只能和安怡一道留在梧桐宫里听黄淑妃闲叨。黄淑妃先将安怡家里的大小事翻来覆去地问了几遍后,才意味深长地道:“小安大夫后若是再进宫里来,记得常来我这里坐坐。” 很快就是仇人,还常来你这里坐?安怡暗自嘀咕了一回,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谄媚:“娘娘如此大方,民女自是要常来的。就怕到时候娘娘还嫌烦呢。”你不是自负高傲,眼里容不得沙子,见不得小人么?我就做个贪财的小人给你看,你若不嫌,就把你手里收着的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你若嫌弃,那就离我远远的,别打我的主意。 “天黑了,我就不耽搁你们了。”黄淑妃看到安怡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谄媚,立即嫌弃地皱起了秀眉,暗忖自家小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会对这么个贪婪谄媚粗鄙的女子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