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大人好记。小人乃是金鱼巷安宅的外管事崔如卿,前两大人曾去过我们家的。” 想起自己当时被谢满棠当众摔了狗啃屎,真是面子丢尽,田均顿时收了笑容。崔如卿似是毫无所觉,恭恭敬敬地给他斟酒,道:“我家主人不是刻意刁难大人,只是不好坏了规矩得罪其他人。事实上,我家主人早就听说过大人的美名,很是景仰,因而对那的事更是颇多愧意,特意吩咐小人若是见着大人,定要替她给大人赔个不是。小人运气好,竟就给小人遇着大人了。” 田均敷衍地咧咧嘴,也想看看安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如卿当初给蔡太师做过多年幕僚,后来又做了许多年的小面馆老板,伺候人自有一,当即立在一旁给田均斟酒布菜,不时说几句好听话,马拍得好且不露痕迹,句句都说在田均的心坎上,更是把谢满棠说成一个霸道自私,仗着对安怡有知遇之恩就蛮横不讲理的横人,又暗示安怡非常同田均遭受的无妄之灾,她进宫时如果机会好,会帮他一把。 田均虽不敢相信,心始终好了许多,觉着自己不能再喝了,便起道:“多谢你的招待,告诉你家主人,我田均不是小气之人。”不知为什么,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浮现出那清丽的影,以及那一声熟悉的“吓着你了吗?”于是就又添了一句:“但愿还有机会能喝你家主人一杯清茶。” “大人慢行。”崔如卿点头弓腰地把田均一直送到门口,不忘给他的长随杨商塞了一提酒,杨商一愣,随即朝崔如卿满意地翘了大拇指,会心一笑:“老兄放心,我家大爷恩怨分明,绝不会怪罪府上。” “托靠老弟了。”崔如卿又塞了二两银子过去,笑嘻嘻地看着田均主仆二人离去,唇边露出几分寒凉的笑意。按照姑娘的说法,当初安九小姐出事,杨商这个打小就伺候田均的亲信长随多少是知道些真相的。既然田家把当初伺候安九的下人们统统打发干净了,那他就从杨商这里下手。雁过留声,只要安九的确死得冤枉,那就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田均醉醺醺回了家,一头扎进小妾屋子里躺倒。张欣得知,气得捶,忿忿地吩咐桂嬷嬷:“你去和我娘说,让他们使人去给我把安怡的根底丑事都给我刨出来!”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安怡就已经出发去宫中给连太后例行请平安脉。此时百官早已上朝,百姓尚未起,正阳大街上颇为冷清,只有包括安怡的马车在内的三四拨人在街上前行活动。 安怡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前夜里与谢满棠的那一番大战害得她总是整夜做梦,做的还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梦,夜里没睡好,白里有呱噪的安老太要对付,要算计应付田均与张欣那边,还要为即将开张的药铺子拿出新药方,几件事搅在一起,把她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马车壁,兰嫂将窗帘拉开了一小角,随即轻声呼唤安怡:“姑娘,是谢大人。” 安怡下意识地就想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假装这事儿没发生。当时她虽然表现出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实际上是很难堪的。特别是事后谢满棠毒发,柳七连夜赶来问她要解药,格外暧昧地告诉她,谢满棠昏迷中也在喊她的名字,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真是无地自容。 “敢转过头去,我就让人把你的马车掀了。信不信?”谢满棠拥马而行,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语气冷冽果决不容置疑。他穿着黑色的箭袖圆领袍子,腰间挎着长刀,英姿飒爽,脸如冷玉,让人看了就不能挪动眼睛。 大清早的就出来祸害人。安怡狠狠盯了他一眼,强迫自己把目光撇开,淡淡地道:“大人但有吩咐,让下头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劳烦大人亲至?” 谢满棠对她的讽刺罔若未闻,淡淡道:“你这个毒妇,又是下药又是使诈的,生生弄坏了我的子,你说要怎么办吧?” 安怡一愣,目光复杂地朝他看过去,不防正好对上谢满棠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度和渴望,安怡仿佛被烫了一样,飞快地逃开了去,死死盯着车帘子,一颗心差点没从腔里跳出来。她当然看得懂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在昨夜的梦里,她就看到了他这样看着她,她以为做梦就是做梦,但他真的这样看着她了。 谢满棠眼睛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安怡,纵然车内光线暗,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安怡耳垂上的那一点嫣红。她在害羞,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油然而生,并迅速打败谢满棠内心深处暗藏的沮丧,占领了他全部的心。她心里有鬼,不然害羞做什么?谢满棠志得意满地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安大神医一出手,必然是见血封喉的无解毒药呢,谁知竟只是让人做一夜好梦的药。你这是失手了呢?还是不敢?”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轻声道:“或者是舍不得?” 笑声刺耳,特别是伴着这样得意洋洋的神色就更令人讨厌了。安怡忿恨地抿着唇,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一夜的莫名纠缠,以及她像个白痴一样地缠在他腰上,提着他的头往她前蹭,幸亏这不要脸的没说她刻意勾引她……她怎么那么蠢呢?安怡越想越恼火,索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样的表落在谢满棠的眼里,又极大地取悦了他,他的声音越发dàng)漾:“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上我了,就是担心我看不上你,所以一直忍着不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人还算好说话,就是看不上你也不会太给你难堪。” 安怡忍无可忍,抬手便将一旁放着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针锋相对地反讽道:“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男子汉大丈夫,看上了我就明说,怎地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反倒要拿女人来说事?你放心,我这个人就算再不好,也不会糟蹋真心仰慕我的人。” 谢满棠反手接住茶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是么?” 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如星子,看得安怡不敢对视,安怡垂下眼,嘴硬地道:“不是真心的除外。” 谢满棠将茶杯递进去,顺手替她掠了掠耳畔的碎发,轻声道:“那么你听好了,安怡,我看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了安怡的面颊,激得安怡一颤,猛地侧脸让开,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转瞬间万千滋味尽数涌上心头,叫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谢满棠意犹未尽地缩回手,毫不顾忌一旁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角落里的兰嫂,掷地有声地道:“你听好了,我被你祸害了,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怡不由暗生恼意,这算什么?哪有这样霸道的人,和人表白,前一句是好听话,后一句就是威胁?当即冷了脸装没听见。 谢满棠却没顾上去看她,只顾着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幼时想吃,我娘却不给我,和我说想吃就去抢,抢不到就别吃。我思来想去,你就是我如今想吃的那块。” 安怡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她的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还没睡醒,她求助地看向兰嫂,却见兰嫂深深地藏进角落里,整个人已经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忍笑忍的。 外面的谢满棠说完了想说的话,也不去看安怡是个什么神,无声地吸了口气,面无表地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批准你入股开办医馆和药铺,但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人,代表着我的脸面,绝不许你做出丢我脸的事,更不许你勾连外人,吃里扒外!不然,我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啧!她是他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呢?安怡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嘶”地一声捂住嘴,抱怨道:“怎地牙突然疼起来了?好酸!”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还有公务在,没事我就走了。”言罢果然拨马就走。 安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他道:“嗳,我求你一件事。” 果然必须有事相求才会听他的话,谢满棠假装不耐烦地道:“说吧,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安怡老脸厚皮地直接道:“饶了田均吧。” 谢满棠挑眉斜睨着她:“凭什么?” 安怡将车帘子又揭开了些,恳切地道:“别问了,就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这丫头心黑得很,此举绝对没安好心,谢满棠爽快地道:“行,给你这个面子。叫他私底下来给我赔个礼,也就罢了。” “大人真是仁慈啊,您骑马慢点,慢行。”安怡谄媚而满足地朝谢满棠笑得开怀,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别扭与害羞。 大男人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群人呼啸而去。安怡躺倒在坐垫上,轻轻笑了起来,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分别透给田均夫妻知道呢? (今天持续三更,继续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