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田均不敢与安怡对视,垂下眼有些尴尬地小声道:“她能好得起来吗?” 安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说呢?”她说话时,眼角微微上挑的双目波光潋滟,面上带着一丝坏笑和不在乎,甚至还有再明显不过的捉弄意味。 这样的女子,才够味吧?田均无声地重重抽了一口气,突然很羡慕谢满棠的艳福。不管心里转着怎样恶心的念头,他面上比任何时候都更正人君子,因他记得,这位即将水涨船高,成为敕封的乡君:“小安大夫医术超群,宅心仁厚,当然是能治好的。” 安怡如果不是凭着对他足够深的了解,如果不是刚好看到他的脯起伏,就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可惜,他遇上的是她。安怡笑得放肆而惬意:“不,我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她三番五次不敬我,欺辱我,难道田大人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没骨气的人?”言罢一甩袖子,转要走。 “小安大夫!”田均不知怎么地,往前一扑,居然抓住了安怡的袖子。两人俱是一愣,安怡皱了眉头,厌恶地看着他的手,田均忙不迭地松开,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恶心,当初她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东西呢?安怡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回去,再把这衣服换下来扔掉。 田均疾行几步,深深一揖,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谄媚讨好:“小安大夫,人家都说您是个有真才实学,仁慈心善的好大夫。拙荆病中糊涂,才会做下失礼的事,还望您莫与她一般见识,千万救她一命。求您了!求您了!只要您肯救她,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安怡沉默地看着一揖到底的田均,厌恶地笑了起来:“贤伉俪真是深。” 田均见她笑了,心也跟着一松,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道:“她既然嫁了我就是一辈子的事,再怎么不好,我也是要待她好的。” 同样的话,当初他也曾当着田夫人的面说过。那时,她入门几年未有孕,田夫人将边深得信任的大丫鬟送给他做通房,她不客气地把人给撵了,田夫人大发雷霆,他把她护在后,语气坚定地和田夫人这样说,听得她泪交加,死心塌地。同样的话,原来可以这样重复反复地运用在不同的人上,还说得这样的真意切。 果然是旁观者才清吗?张欣知不知道她千方百计弄去的这个男人天生这样的渣和jiàn)?安怡漠然地看着田均,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看在田大人的面上再与她看看。丑话说在前头,别叫我再听见看见任何不敬的话和事,否则别怪我见死不救。也别拿尚书府来压我,这事儿便是说到太后跟前,太后也不会说我没道理。”你们不是以权压人吗?我就抬出太后这尊大佛给你们瞧瞧谁更能压人。 田均微笑道:“小安大夫别担心,难道我是不懂道理的浑人?我会管教好拙荆,再不会让她失礼。下次您来,她一定会和您赔礼道歉的。” “如此甚好。”安怡有些嘲讽地朝田均一笑:“问句失礼的话,听说田大人从前曾是我们安家的女婿?” 田均一怔,皱了眉头不再说话。 安怡笑笑:“失礼了。只不过我从前与九jiejie有些许交,所以才会多这句嘴。”言罢快步离开,看都不肯多看这熟悉的田府一眼。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从前在青龙山中,每次被胡三赖折磨得痛不生的时候,她就无比怀念这里的一切,寒冷的冬夜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处四处通风漏雪,她就幻想着自己还在这座精致的小院子里,高软枕地躺在屋里,烤着暖洋洋的熏笼,调香烹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有他从外寻回来讨她欢心的许多新奇玩意儿。 可真的重新回到这里,她却觉得恶心极了,每多看一眼,就是一次血淋淋的嘲讽,告诉她,曾经的她有多愚蠢,有多可笑。安怡觉得她内心深处残存着的一点信念终于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欣欣殷勤地奉上茶来,伶俐地和安怡报菜单子:“老太太吩咐厨下做了神仙鸡,说是要好好给姑娘补补子……” 安怡含笑听着,一口茶还未下肚,突然一阵恶心,狂吐大吐,吐得眼泪并着胆汁都出来。欣欣吓得哭了,兰嫂忙着收拾干净了,另外倒茶给安怡漱过了口才小心问道:“姑娘这是体不舒服吗?” 安怡摆摆手,微微笑道:“不,舒服极了。我这是恶心的,吐过就好了。” 兰嫂想了会儿,也跟着笑道:“是让人恶心的。那田均,一个有妇之夫,居然作出那样的神态,还去拉姑娘的袖子。也是姑娘子好,不然得甩他一个大嘴巴子。” 安怡笑道:“他怕我不给他的妻看病,急之下失了手,也是人之常。” 兰嫂撇嘴:“这种斯文败类婢子见得多了,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实际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总在姑娘不注意的时候偷看姑娘,您可别给他蒙蔽了,他和张欣的丑事知道的人可多。” 安怡不由好笑:“你又是打哪儿听说这许多的?” 兰嫂道:“平跟在姑娘边听说了个大概,武婆子又和我说了个仔细,啧啧,那可怜的安九小姐真是死得冤枉极了。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傻呢?” 是啊,怎么她就那么傻呢?安怡只觉得脸一阵一阵地,连哄带骗地把兰嫂赶出去:“去把崔管事请来。” 少倾,崔如卿进来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安怡道:“先生注意一下,若是近期田府有下人被打卖或是受了气的,设法替他们解解烦忧,养起来也正好。” 崔如卿道:“这两我已与田均边的杨商熟起来了,有他在,事会好办得多。” 安怡点点头,轻声道:“再有件事要烦劳先生,我一个弱质女流,许多事不便不敢,很是需要几个靠得住,有本事的人来帮忙……” 崔如卿一口应承:“这事儿包在我上,姑娘只管等着挑人就是。” 欣欣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姑娘,田家送了好些礼来,说是与您赔礼的,收还是不收?” 安怡低头撇开茶沫,很肯定地道:“收,怎么不收?”不要白不要,何况本来就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