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曾翻着死鱼眼,毕恭毕敬地:“娘娘恕罪。” 入宫这么多年,黄淑妃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皇后欺她,尚有说法,马师曾算什么啊?就是她上次做错了事,皇帝也不过是让她足而已。今她若忍气吞声,明就要被人任意糟践了。黄淑妃朝着马师曾的脸上就是一口唾沫。 “娘娘息怒!”甄姑姑从一旁扑过来,跪下去紧紧抱住黄淑妃的双脚,仰着头拼命朝她摇头,眼里满满都是哀求。 马师曾代表的是皇帝脸面,他便是做得再过分,也该是皇帝来收拾他,而不该是她动手去收拾马师曾。正如马师曾可以当着她的面折辱殴打她的心腹宫人,却要对她毕恭毕敬一样。更何况,此刻马师曾手里还握了她们的命门? 黄淑妃虽然骄傲任暴躁,却并不傻,看到甄姑姑的眼神,就猜着事有蹊跷,不宜再纠缠,便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拂袖而去。 甄姑姑讨好地朝马师曾一笑,说了无数的好话,马师曾笑得和气极了:“甄姑姑不用担心,咱家知道的,娘娘怀着皇嗣,又记挂着边关的父兄,心神不宁也是有的。” 送走马师曾,甄姑姑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宫室,心里凉了一大截,那潜伏在暗处的对手,下了一招太狠的棋。本来只是一件大夫失误导致皇子病亡的偶然事件,现在却成了惊动全宫,掺入了谋、算计、谋杀的大事,弄得阖宫都不能安宁。 皇帝肯定是怀疑梧桐宫了,不然怎会让马师曾这样下梧桐宫的面子?是谁?这样大的手笔?一环扣一环的,她处理了田均的事再匆匆赶去收拾首尾,却不想马师曾手脚这样的快,已经把她的两个人关了起来。 若是这两个人反水或是熬不住刑罚,倒出梧桐宫来……甄姑姑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劫后余生的宫人心惊胆战地来传黄淑妃的话:“娘娘让姑姑赶紧进去呢。” 甄姑姑忙敛了心快步入内,见黄淑妃坐在窗前神色落寞地发呆,忍不住一阵心疼,上前去宽她的心:“娘娘您别多想,婢子一路上来,其他宫里也是这么个形,一样的人仰马翻。景仁宫里的宫人被关了大半,李修媛面都不敢露。钟粹宫和坤宁宫同样有宫人被带走,贵妃娘娘不是也没吭气?就是太后娘娘的宁寿宫中,也有几个被带走的。” 黄淑妃抚摸着小腹不说话,半晌才道:“事办得如何了?” “田均那里已经说好了,”甄姑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就是之前帮咱们办事的有两个人也被关进去了。” 黄淑妃的美眸里闪出一股狠劲儿来:“让蔡家想办法弄死他们,平了这事儿!你告诉蔡家,我是为了应他们所请替老太师报仇才弄脏的手,我若是出事,他们也别想得了好!你再告诉张婕妤,她出的主意,该张家出力的时候也得出力才是。” “是。”甄姑姑心里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低声劝道:“娘娘,现下还弄不清究竟是谁在后头捣鬼,设法平定此事后,咱们还是稳一阵子吧。” 黄淑妃百般不愿地点了点头。 且不说梧桐宫中何等的人仰马翻,安怡在高尚仪走后,很快就得了宣召,要她再次前往景仁宫六皇子处戴罪立功,跟着陈院判和了然和尚等人尽全力救治六皇子。 带路的宫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路上扶着安怡,轻轻地把她被关起来后发生的事说给她听:“要追责,胡太医说起当初他就说您下的药太重,六下受不住,没人听他的,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甘太医竭力推荐您的,又说您改方子那一,正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值,本该由他二人瞧过了,再商议后才确定下方子。但他二人失职,竟然不看方子,也不叫底下人管。 圣上当时就让把他二人给拘了,但因着六下这里要用陈院判,太后娘娘做主,让陈院判将功折罪,只拘了周老太医,周老太医才进去就跌了一跤,跌得头破血流。若非皇后娘娘突然发病,又只有周老太医最熟悉况,他老人家也不能被放出来。” 安怡道:“甘太医呢?” 宫人低眉顺眼地道:“甘太医是儿科圣手,六下那里离不得他,且,他职位不如陈院判高,资历不如周老太医老,那他又不曾当值,六下病发,也是他最先点出病因的。即便是他之前有失误,也可将功抵过了。” 原来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就如同当初谢满棠安排“蔡太师事件”时一样的,对手也把这边的太医值班表安排琢磨透了,牵扯进来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得了好处的则是与她交恶的。 再看甘太医,他是那天参与的四个人里唯一全而退的。他兴许只是说了实话,再冷眼旁观,置事外,却起了很关键的指证作用,所以他一定是知者。不怪得当初吴菁告诉她,人心险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没什么干净的,只要她出了名,他们就会联手把她踩下去,让她败名裂,凄惨死。 安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如今面临的将会是一副怎样的景?当然,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兴许并不能如此出名,并不能走入这金碧辉煌,杀机四伏的宫里。 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安大夫,到了,太后娘娘现在里头镇着的,您不用忧心。” “多谢您了。”安怡感激地一笑,试探道:“不知姑姑是哪个宫里的?后若有机会……” 宫人摆手,含笑道:“很不必,婢子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您保重。”言罢低头敛袖退到一旁。 安怡转过头,踏着景仁宫宫人惊奇的目光缓步走入偏,一眼就瞧见了端坐于主位上的连太后,以及一旁伺立的江姑姑。不及细想,她的面上已经露出委屈又后怕,惭愧又感激的神色来,正是一副全心信任感激连太后,又强忍委屈不声张,还为自己出了纰漏而羞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