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落在身上,张御顿便感觉到,自身仿若进入了又一个天地之中。
但是他有过进入玄廷呈书之地的经历,能察觉到与此情况有些类似,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他的身躯还在原地,但意识却是沉浸入了此间。
他抬眼看去,见周围光芒流转,这里似有一种力量正在试着推动他,仿若那波涛涌来,他感觉自己只需顺从此力,随流而往,那么自能顺利见到自己所想见到的东西。
可他却并没有遵从这股力量,这一次他得来的所谓“缘法”,一直就是在“人定”与“天缘”之中摇摆徘徊着。
他曾仔细想过这两者有何分别,那便是自我心念的择选不同。
天缘在前则是诸物注定,无论你做什么,又付出什么,那都是天缘之安排,是消极放任的。
而人定在前则是深信人力可改换诸物,哪怕天机缘法亦可自己去争取,是积极进取的。
譬如这一次他到胃宿听法,若从缘法放在前面,那么就是两者本来有缘,故他才会到此,可要是他从个人而言,那是因为他自家欲往,那才到得此地。
而再如方才,他感得玉莲之上的屏阻三天之后方得化解,若从缘而行,他可以安稳待满三日,然后就可顺利得睹此中之物。
然而他却没有遵从这等定数,而是积极找寻破法,如今更是提前一日入得此中,这即是人定了。
这是纯粹的道心意念,还有自身的行事准则,我若做得,那便是我之意愿,与诸般外力无关。
若是反复犹疑,一味认定缘法在先,那只会否定自身之存在,进而否定大道。
故是他没去理会外面那些推动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心感应找寻此中玄妙,若是能就此寻得此中之缘,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得,那他也不会去顺从迁就。
过了一会儿,他感得一物在前,于是不管那股波荡流转,自寻其路而去。
许久之后,他觉那流波忽然散去,抬头一看,却见一枚泛着浑浊光芒的章印在前方沉浮不定,与此同时,有一股意念传递了脑海之中。
他一时只觉诸般玄妙纷至沓来,虽并无法完全理解此中玄机,可却感觉到,只要合此章印,便能攀渡上境。
他如今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往那些得了缘法的修道人,为何不曾听说有人凭此成就玄尊了,那是因为修道人必须有足够的根基承载此印,如他此刻之修为,也不过是堪堪满足。
只是他同时也能察觉出来,这并非是原来想象中的玄法之路,而是一条单纯的浑章之道。
也即是说,无论你是真修还是玄修,若循此法而上,那下来则必须转修浑章了,只不过这条路指明了方向,寻道之人神元便是不足,也有上境大能所赐章印填补余下所缺,助你过关,所以并不至于变成混沌怪物。
这通天大道近在眼前,然而他却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跨了出去。
因为这并非是他自家之道,而是前人之道。
他若是走了过去,那永远无可能超脱前人之法,日后只能跟随在开辟此路的前人后面前行。
此时此刻,他却是想起戴玄尊曾经对他说过“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这一言,他深以为然。
那位大能并不会平白无故为你补全缺失,而是要你来还的。
他看了一眼那枚章印,口中道:“此法非我法,此道非我道。”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随他从光芒之中一步踏出,那背后章印晃动两下,骤然破散。
几乎是与此同时,坐在奎宿天城法台之上的一名道人忽然睁开双目,而在他面前,摆着密密麻麻的玉柱,此刻其中有一根却是突然断裂了开来。
那道人泛着金红色的眼眸凝注那玉柱,在闪烁片刻之后,又重新隐没了下去。
张御在出了那道光芒之后,见面前那一朵玉莲花也是化作了片片晶莹,碎裂了一地,而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心头一时舒畅,好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时听得外间有一声雷响,随即便有炒豆似的声响在高台之上响起,却是天上下起了大雨。
他起身来至天台之上,琉璃穹罩的上方是云雾凝结天空,地州在大雨的帘幕之下变得隐隐约约,诸物都是笼上了一层面纱。
他目注一会儿,盘膝坐于原地,令青曦泡上一杯茶水,打开道书翻看了起来,而妙丹君则是靠了过来,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那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望去外间,却是云霾破尽,雨润天青。
李青禾这时走上了天台,来到近前,躬身道:“先生,那两位少郎已是安顿好了。”
张御嗯了一声,道:“下来一年他们会住在此间,不过是否住的长远,要看他们自己了。”
李青禾从东庭跟随他到现在,知他心意,立刻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二人,回道:“青禾明白了。”
张御问道:“内层的事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摩还未来书,应是还未准备好,昙泉州那里已是找到了几个合适的居所,还待先生来作最后定夺,”
张御略一思索,道:“我待有暇自会去一趟昙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