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嫡?”永昌帝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女儿――天之骄女,居然也沦落到要跟人“并嫡”的一天!
“臣妾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并嫡对欢儿的情况最为合适。她虽然出身尊贵,但是不能生养,咱们虽然是天家,但是也不能强人所难,让人家绝后。所以,跟别的女人并嫡,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另一个嫡妻,可以生养,而欢儿,可以带给这家人爵位和荣耀。――如果欢儿愿意并嫡,愿意娶她的人家应该很多。这样陛下和臣妾就可以从容给欢儿挑选一户合适的人家。”万贵妃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已经考虑很久了。
永昌帝觑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一口回绝她,而是缓缓地道:“你在这里一心为欢儿打算,她若是领情还好。若是不愿意,你还能强逼着她嫁人?”
万贵妃怔了怔,“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人?――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要嫁人吗?那些说不嫁人的,其实就是嫁不出去的。”
永昌帝笑了笑,摇摇头,“欢儿是朕的女儿,不是一般的女儿家。如果她不想嫁人,朕可以说,没有人能够逼她。――哪怕她想在娘家待一辈子,我大齐皇室,养个公主还是养得起的。”
万贵妃瞠目结舌,“这可如何使得!――不嫁人……”
永昌帝的眼神带着些鄙夷,还有几分疏离。再叹口气,意兴阑珊之意溢于言表。似乎跟万贵妃有着无法沟通的遗憾。
万贵妃突然也说不下去了。
她怎地忘了?
她的女儿千金公主齐欢之,不是她这样小户人家出身的闺女。齐欢之,是大齐开国皇帝的女儿,她若是不想嫁人,没有人能够逼她。
万贵妃猛地明白过来。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用自己的心态,来揣摩自己的女儿和永昌帝。可是永昌帝,已经不是前朝大周的齐国公齐伯世,他是大齐的开国皇帝。自己的女儿,也不再是齐国公的庶女。而是大齐开国皇帝的公主。是贵妃娘娘的女儿。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家,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够逼她在姻缘上做任何妥协。
永昌帝刚才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绝对不会逼自己的女儿的。
万贵妃心里既苦涩。又高兴。还带着淡淡的失落和揪心的疼痛。
永昌帝疏离的眼神,如同一把刀一样,将她的体面和恩宠血淋淋地剥了下来。让她看清那宠爱后面藏着的不堪。
她始终不是那个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不管她做再多的事,为他考虑再多,她永远也进不了他的世界。
那个世界,属于他和欧阳紫,还有很多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更加痛恨欧阳紫。
是她,她一出现,就把自己的温柔婉约衬得小家子气十足,把自己和陛下之间的默契打得粉碎。
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懂得陛下一样。
万贵妃怔怔地看着永昌帝越来越淡的笑容,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紧得她养了很久的细长指甲深深抠进手掌心里。她只有借着那痛,才能让自己不要失声尖叫起来。
“这些事,你问问欢儿的意思,然后再来想法子吧。”永昌帝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傲,安慰万贵妃:“你也别太在意了。嫁不嫁得出去,是普通人家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大齐公主要考虑的事情。她是朕的公主,这辈子,她只要安富尊荣就行。”
别的女人长大需要嫁人,他的公主不需要。想要男人,养几个面首在宫里,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再不成,出家做女冠,照样能够开开心心一辈子。
嫁出去伺候公婆,给男人打理家业、小妾,还要给他带来荣耀和富贵,很有意思么?
永昌帝自己就是男人,对男人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人。
永昌帝淡笑着看着她。
万贵妃缓缓点头,如同以往一样温顺体贴,“陛下说得是。既如此,臣妾就暂时不考虑欢儿的婚事。但是平乐公主的婚事呢?说起来,平乐公主比欢儿还大三岁。欢儿今年十九岁了,平乐公主 已经二十有二了。”
“啊?嫣儿已经二十二岁了?!”永昌帝又大吃一惊,一脸急色地在宫里来回踱步,“如何这么大年岁了?朕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好像只是一夜间,那个默默无语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为一个大姑娘,不,已经是老姑娘了……
这话问得连万贵妃都无语。
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让永昌帝自己去品味。
永昌帝回过神来,讪讪地自责道:“……朕这个父皇,真是做得不称职。――这样,先把欢儿的婚事放一放,你赶紧给我挑驸马的人选,让朕好好挑一挑。我大齐唯一的嫡公主,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
万贵妃笑着应了,拿过一盘石榴,用小银刀劈开,将里面的石榴子摘出来,一粒粒喂到永昌帝嘴里,笑着漫不经心地道:“陛下最近很忙吗?总是不见人影儿。”
永昌帝闲适地躺在胡床上,笑着拽了一把万贵妃的披帛。
万贵妃顺势倒入永昌帝怀里,任他搓弄。
“还行。早上柱国侯入宫,请旨要出去办事。朕看他实在闲得发慌,就准了。――唉,我大齐堂堂柱国侯,居然要去跟鼠辈打交道,真是憋坏他了。”虽然语音遗憾,但是也有几分欣喜。
万贵妃笑着道:“柱国侯再厉害,也得陛下用他才行。陛下不用他。他就算是有济世之才,也只能在家里闲着发霉。”
“也不能这么说。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脾气的。宫里没本事的弄臣那么多,谁都能逗朕开心,何必要去捉弄那些有本事的人?”永昌帝张口又吃了一颗石榴子。
万贵妃将碟子捧过来,给永昌帝接着他吐出来的石榴子核。
听这口气,对萧士及还是信任有加……
万贵妃转过头,趁永昌帝看不见她正脸的时候撇了撇嘴,转身拿了石榴子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满脸的笑容。道:“陛下圣明。这有本事的人。也不止柱国侯一个人。镇守江陵的云麾大将军,听说不比咱们帝国双璧差呢。”
说起云麾将军萧铣,永昌帝的脸色很是难看,闷声道:“他啊。也太过分了。朕传旨宣召。他居然敢抗旨不尊!”
万贵妃心道来了。放下手里的碟子,细声细气地道:“陛下刚才还体恤柱国侯,怎地不体恤云麾大将军?――陛下传召。他怎敢不来?但是他确实没来。这件事,会不会有些蹊跷?陛下要不要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江南瞧一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比咱们在这里瞎猜来的好,陛下您看是不是?”
永昌帝斜睨万贵妃一眼,笑了笑,轻抚她的秀发,道:“爱妃今日怎么变聪明了?――也对,咱们在这里瞎猜,到底是寒了那些功臣的心,还是派个人去江南看看吧。”
万贵妃趁机道:“陛下宫里的刘内侍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陛下不若派他去瞧一瞧?”刘内侍是万贵妃的人。
永昌帝立时应了,宣了刘内侍过来,吩咐道:“你代朕去江陵看看云麾大将军,就说朕想他了,看看他何时上京。你可以和他同路回来。”
刘内侍笑眯眯地应了,领旨出宫往江南去了。
永昌帝也站起来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临走又吩咐万贵妃,“嫣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仔细挑选,最后把名单给朕过目,朕要亲自给嫣儿挑一门好婚事。”
万贵妃强笑着应了,送永昌帝离开她的寝宫。
……
萧士及从宫里回到柱国侯府,立即对杜恒霜道:“陛下准了我的请求。我点齐人马,下午就走。”
“这么着急?”杜恒霜很是不舍,“不能明天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