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敢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甘奇,答道:“甘先生,末将定要知晓此人,末将虽然是个匹夫,不通什么圣贤大道理,但是末将却知道恩义仇怨为何物,狄将军不想牵连我等,但是我等军汉又岂能是那般藏头露尾之鼠辈?恩怨分明,才是大丈夫。”
甘奇带着酒意,点着头,思虑了一番。他似乎能猜到狄青心中的一些思想,狄青可能是担忧,甚至可能是怕了。
怕什么?怕昔日韩琦因为一点小事斩杀焦用的那一幕,会再次上演。狄青是怕自己在面对这一幕的时候,又一次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
狄青是怕这些,所以不愿把事实真相与这些军将去说。
但是甘奇似乎不怕,甘奇其实是一个激进的人,从黑虎帮到曹国舅,再到文彦博,甚至亲自上阵搏命,甘奇处理事情的手段,一向比较激进。
甘奇不怕,不仅是因为他性格上颇为激进,他更是知道一个道理,权势到底是什么?
如何才能经营权势这种东西?
就比如此时,甘奇只要把韩琦这个名字在庞敢面前说出来,庞敢与甘奇就成了一路人,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成了自己人。“自己人”这个词,很重要。
这就是经营权势之道,庞敢虽然不过是禁军里的一个五品军将,但是权势就是这么回事,把自己这条船越开越大,上船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权势!
甘奇紧盯着庞敢,说了一语:“庞将军,我若说出此人的名字,怕吓得你半夜睡不着觉。”
庞敢闻言站起,拍着胸脯,又捏着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气愤说道:“甘先生,原道我庞敢在你心中竟是这么一个鼠辈之人?”
甘奇立马又笑了出来,摆手说道:“好,庞将军既然有这份胆气,那我又岂能辜负将军一腔赤诚,庞将军附耳来听。”
庞敢连忙把头凑了过去,听得甘奇轻轻一语:“韩琦!”
听到这个名字的庞敢,脚步不自觉往后一退,脱口而出:“什么?”
“怎么?庞将军吓到了?”甘奇笑着。
只见庞敢眼皮抖动不止,连耳根都在抖动。韩琦,他是真吓到了,韩琦是何人?头前枢密院说一不二的人物,天下几十万禁军,无数厢军的最高长官,而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这样的人物,对于枢密院下一个小小的五品禁军将领而言,那是抬头踮脚都仰望不到的存在。
“哈哈……”甘奇笑着,带着酒意,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庞敢终于站定了身形,往前走了一步,咬着牙说道:“多谢甘先生,今日既然知晓了是他要末全家老小的命,末将誓不与他甘休。”
庞敢吓到了,但是这一刻,他又不那么恐惧了。兄弟二人都在军中,此番若不是甘奇,他庞家是真的全家老小要死绝了,一个都剩不下来。
甘奇起身,拍了拍庞敢的肩膀,说道:“庞将军,回去休息吧,待得入了汴梁城,事情便与你们兄弟俩再无瓜葛了。”
庞敢点了点头,却答了一语:“甘先生来日但有吩咐,末将兄弟二人,定不推辞。”
甘奇笑着点头,看着庞敢掀起大帐门帘,出门而去。
月朗星稀,夏日的萤火虫如繁星一般多,树影摇曳在皎洁的月光之中,四处鼾声四起。
唯有甘奇,哪怕酒酣,也不入眠,正在皱眉沉思。
此刻的甘奇,似乎也知道,韩琦不是文彦博能比之人,韩琦比文彦博不知高明了多少,韩琦之权势,也不知比文彦博大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