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气氛一时间变得沉凝起来,赵佶嘴角挂着浅笑,一直凝望着马夫人。而马夫人脸上血色则渐渐褪去,嘴唇白,视线飘忽,根本不敢与赵佶的目光接触。
虽然保持着沉默,赵佶心里却涌起许多想法。马大元的那一句回答让赵佶对整个局势的了解都出现了偏差,其实他心里是比较倾向于相信马大元的答案,汪剑通的的确确没有留下证明乔峰身世的那封信件。因为他既然敢让乔峰做丐帮帮主,那么必然是对乔峰的人品已经极为放心。而再留下类似的证据,只是埋下一桩隐患,他应该比别人都要希望掩盖住乔峰的身世秘密。这种尾两端的事情,只是在拿丐帮的前途开玩笑。
那么问题就来了,信件既然不存在,那么在关键时刻是怎么出现的?这一笔糊涂账,哪怕赵佶穷尽思量,也完全梳理不清。所以他索性不再去想,只着眼于当下的问题。这位马夫人,究竟还有没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细?
哪怕是再为难的问题,既然已经到了不得不答的地步,那么总要开口回应。在赵佶的目光注视之下,那马夫人紧抿的双唇终于开启了:“王爷您提出这个问题,实在是让奴家肝胆俱裂。不错,奴家的娘家的确不是姓温,而是姓康,奴家贱名康敏。这一桩事,我家夫君都不知晓,却被王爷您一语道破,奴家真是惊骇到了极点……”
赵佶只是听着,却并未开口。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完全明白这马夫人的底细,索性不说话,给她自己一个交代的机会。
马夫人眸中露出追忆之色,片刻后忽又自嘲的笑了一声:“王爷您请奴家随夫君来到汴梁城,且在奴家身边安排下诸多的哨探,原本还以为王爷您是别有怀抱,原来王爷您是一早就明白了奴家的底细,这番布置原来也只是为了让奴家没了挣扎的余地。只是奴家有一事不明,王爷您出身尊崇无比,缘何要对丐帮这些江湖事煞费心机?”
赵佶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马夫人,我确是已经给你留下了余地和机会,也希望你能开诚布公,莫要辜负了这一个机会。”
马夫人听到这话,惨然一笑:“说实话,奴家心里对王爷您实在感激得很。这一年多在汴梁城的生活,已经是奴家此生最安宁的一段岁月。王爷您既然要求奴家开诚布公,那么奴家也就不再隐瞒。王爷,您信不信世上有鬼?”
赵佶听到这话,不免一愣。而马夫人已经继续幽然说道:“奴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否则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好人不得善终,坏人颐养天年的冤屈事。就算有鬼,也是恶鬼,给人一桩好处,却要百倍千倍的讨要回去……”
“奴家家乡并不在河南,而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家境算不得好,但也总算父母双全。有一年辽人寇边,全家人躲兵灾进了山里,没有被辽人害了,但也终究难逃一劫,遇见山林里绿林好汉,全家都遭了殃。原来不管是辽人汉人,一旦动了坏心思,终究是要杀人的……奴家那时七八岁,没什么威胁,性子也算乖顺,侥幸保下一条性命,被留下来在寨子里给人洗衣做饭。只是随着年纪见涨,越有了女儿家的模样,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望过来……”
“那几年在寨子里,奴家每天都不敢安睡,每晚躲在床下,手里握着一柄柴刀,就这么等着天明。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三五年罢。有一年山寨火拼,奴家寻个机会逃了出来。一个女儿家,在北地谋生着实不容易,幸而奴家在山寨里学了一些保命技法,总算挣扎着活下来,所做的无非是剪径拦路,寻些落单的商客下手,竟然渐渐也有了一些名气。”
赵佶听到这里,心中不禁大感意外,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弱质纤纤的马夫人,竟然会有如此一段彪悍的江湖生活。
讲到这里,马夫人神色却变了一变,继而又说道:“做得贼多,总要失手。那一年奴家失了手,被下手的肥羊给擒住。可是对方非但没有为难奴家,反而将奴家带进一所山间大寨子里。那里也有许多跟奴家年纪相仿的女子,虽然来路都不相同,可都娇媚得很。奴家在那寨子里待了几年,要学一些武功技法、刺探监听的手段,也学魅惑男人的手段……奴家或许真有一些禀赋,学起这些东西来,上手极快,很快就在这里面脱颖而出。”
听到这里,赵佶神色变了一变,心中已是微微一凛,旋即便沉声道:“那是什么地方?教你们这些目的是什么?”
“奴家当时也不清楚,只是学得越好,待遇也就越的好。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也明白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有一年地龙翻身,寨子塌了,所有女子都要转移出来,奴家又借个机会,从里面逃了出来。生恐被追回去,便从北地往南逃,几年学的功夫不算白费,竟然从燕地一路逃回了咱们大宋,也不敢再回家乡,便一路往南,一直到了湖广。”
马夫人叹一口气,续道:“当时奴家惶恐至极,也不敢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一桩事,便在当地寻个隐蔽地方住了下来。或许奴家真是命途多舛,那一年又遇上了一位武林中少年侠客,武功既高,家世也出色得很。当时奴家真以为自己否极泰来,遇上了能托付一生的良人。可惜……可恨那人将奴家弃若敝履,非但没能做了奴家的依靠,反而奴家跟在这人身边那段日子,反而被后路的追兵给找到了……倒也没有受到太多惩罚,也没有将奴家强带回北地,却在河南信阳给奴家安排了一副良家身世,后来便嫁给了如今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