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秋时期,这战争的主要形式还是以车战为主,步兵只不过是跟在车后边的辅助兵,也可以说是贵族武士的仆役。
车上的武士,几乎都是贵族出身,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如驾车、射箭和车上格斗,等等,且战时要自己负责全套的装备。
这样的军人注定不可能太多。
故此兵车千乘之国就已经是强国了。
但随着战争规模越打越大,战车的局限性就体现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大规模化,这步兵渐渐取代车兵。
其实如今也有一些骑兵,但是骑兵的作用,仅限于用于机动性,没有什么作战能力。
这要等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
当步兵成为主要兵种时,这战争时间就开始大幅度延长,以前的车战,两军对垒,即便大战,都有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能够决出胜负。
而今时今日这场战役,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战役。
也是完完全全属于步兵军团的战争。
故此双方统帅也都在摸索之中,也因此都犯了不少错误,尤其是在协调方面。
双方都无法做到各路军队协同作战,北边赵国的统帅,乃是赵肃侯,他能听公子疾的吗?
几乎是无视盟军统帅的命令。
而对面燕国也不服齐国,都是各自为战。
好在对方也都抓不住机会,毕竟大家都没有经验。
打得都比较乱,谈不上精彩,这令大家都有些畏首畏尾,不太敢冒进。
目前双方都看不到结束战争的一天。
但这种情况,显然是更有利于齐国的,这越往后拖,齐国的优势就越明显。
而这并不符合姬定的利益,这场战争可不是他所期待的,因为打到这种规模的战争,他也是难以控制的,双方统帅的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导致一方满盘皆输。
这个结果是完全不可控的。
虽然这打仗并非是他所擅长的,但姬定也有自己的强项,就是丰富的外交手段,在以后的那个世界,可以说已经将上兵伐谋发挥到极致。
许多时候,消灭一个国家,连一个士兵都不需要派出。
从最开始消灭东西二周,之后又消灭卫国,姬定都是采取内部瓦解,而不是他统率大军去消灭这些国家的,而如今这个对象又变成了宋国。
在前线激烈交战的同时,姬定已经在谋划一场政变。
他先是利用洛邑商人在宋国的影响力,以及端木复在宋国的人际关系,开始在宋国国内鼓吹反战。
这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
战争打到这种规模,其实已经是大国之间的游戏。
唯有秦、齐、楚这种国力雄厚的大国,才能够玩得起这种战争。
宋国是属于二流强国,国力不如这三国,根本承担不起这种规模的战争,同时宋国商业又非常发达,这打起仗来,许多商业活动都被迫停止了下来,断了许多贵族得财路,也对宋国国内经济造成很大的打击。
关键,此战非为自己而战,而是为齐国而战。
战争开始之前,宋国并没有受到来自楚国或者魏国的威胁,反而是宋国主动挑起战争的。
为了别人,去奉献自己的生命。
这可不是战斗的理由。
可为什么会这样?
追根溯源,还因为宋国国君对齐国唯命是从。
这是私人关系。
而非是国与国的关系。
那么如何能够改变这种状况。
很简单。
换个人上去。
宋君的弟弟戴偃渐渐进入在大家的视野中。
原来这怀有野心的公子偃,之前就几番委婉地表示不应该对齐国唯命是从,咱们宋人应该为自己考虑。
但他这么说的原因,也并非是为宋国着想,而是他知道,他兄长之所以能够君权稳固,乃是因为齐国在背后支持他。
这一层关系若是不破坏,那他将就永无出头之日。
不过由于时间紧迫,姬定也等不到这事完全发酵才动手,这个苗头刚刚冒出来,公子偃感受到大家的拥护时,姬定就与惠施约见公子偃。
襄陵。
深夜时分,经过连日奋战的士兵,东倒西歪的躺在城墙上,角落里,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而城东的一间住宅内却还亮着微微烛光。
屋内坐着三人,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三十岁出头,面容刚毅的男人。
这三人正是惠施、姬定,公子偃。
公子偃瞟了眼惠施,又瞟了眼姬定,呵呵笑道:“看来你们魏国和楚国的日子并不好过,竟然跑来游说我一个公子给你们当内应,这可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啊!”
语气中颇具讽刺之意。
惠施抚须笑道:“公子说得不错,我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但如果齐国和贵国的日子好过,也就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去游说深陷重围的大梁。”
姬定也是笑道:“不可否认,我们现在的确很难,但我们至少还有所图,敢问公子,你们宋国在图什么?”
公子偃斜目瞥了眼姬定。
姬定道:“若败,我们楚国必定会让你们宋人血债血偿;若胜,公子认为消灭三晋的齐国,还会容得下宋国吗?
在我看来,宋国是在打一场,无论胜败,自己都将灭亡的战争。这甚至连奴仆都不如,奴仆立下战功,好歹也会得到一点奖赏!”
公子偃笑了一声,“楚相真是如传言一般,能言善辩,如果战前,楚相这么说,我定会赞成,但是如今可不一样,若胜,我们宋国尚有可能变得更加强大,若败,就正如楚相所言,你们楚国定会血洗我们宋国。”
姬定笑道:“故此我们今日才会坐在这里,看能否商量出来一种办法,令我们大家都受益。”
公子偃笑问道:“愿闻其详。”
姬定道:“我们楚国与魏国帮助公子取代宋君,成为宋国新得国君,只要宋国不再对齐国唯命是从,那么这场战争将会很快结束。”
公子偃呵呵笑道:“首先,我对我兄长非常忠心。其次,方才楚相说,那齐国若胜,容不下我们宋国,那我倒要问问楚相,这楚国若胜,又容得下我们宋国吗?”
姬定笑道:“这就是谈判的意义所在,我们请公子来此,可不是下达命令得,我们也无权命令公子做些什么,我们更是是希望能够聆听公子的想法,思考公子提出的条件,总有一个办法,能够避免大家心中的担忧。”
公子偃笑意一敛,面色凝重地瞧了眼姬定,沉吟不语,似在思考姬定这话的可信性。
姬定岂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于是道:“不瞒公子,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义气,友情,亲情,我只相信利益,不管我跟公子说多少好听的话,我自己都不相信,更别提公子。
唯有利益才是最值得大家信任的,只要对我们大家都有利,那我就相信我们是能够相向而行。故此公子不需要不好意思,提出你的条件,至于能不能接受,我们也得根据自己的利益考量。”
公子偃斜目瞧着姬定,呵呵道:“楚相真是快人快语啊!”
姬定笑道:“那是因为我从不认为我能够欺骗公子,既然我主动送上门来,就已经准备好被公子狠狠宰一刀。”
公子偃哈哈一笑,道:“好!既然楚相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说罢,他神色一变,严肃道:“首先,我需要魏国和楚国各派一名公子来帮助我。”
着公子指得就是魏王和楚王的儿子,但并非是指太子。
就是索要人质。
惠施与姬定相觑一眼。
姬定道:“难道公子认为两个人能够影响到三个国家的利益吗?”
公子偃笑道:“可有总比没有的好,不过你们放心,等到我认为我们宋国彻底安全之后,自会将二位公子送还。”
姬定道:“但这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公子偃道:“我也没有期望二位立刻就答应我。”
姬定沉吟少许,又问道:“其次呢?”
公子偃笑道:“其次就是...我希望二位能够给予我一些军备和粮草上面的支持,要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不可能成功的。”
姬定对此倒是没有做太多考虑,道:“如果数量不是非常过分,我们楚国愿意给予公子支持。”
公子偃又道:“最后,我需要你们楚国将巨阳前线一半的兵力,调去攻打徐州。”
姬定皱眉问道:“你们宋军呢?”
公子偃笑道:“我们如今是防守的一方,如果你们楚军不先撤走,减少对我宋国的威胁,我又如何敢相信你们楚国。”
姬定呵呵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得话,巨阳是我们楚国的地盘,你们的士兵站我国领土上,说自己是防守的一方,公子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一点也不矛盾。”
公子偃道:“区区几万宋军,难道还能够在楚国兴风作浪,就算楚军撤走,我军也不敢深入。”
惠施道:“如果楚军从巨阳撤走,宋军可能不敢深入,但是你们宋军便可从南边迂回到襄陵后方。”
公子偃笑道:“故此我才说这很难啊!你们担心我军会迂回至襄陵,我也担心,一旦我们国内有变,楚军会不会趁势杀入我国。
不过我认为,楚军若是撤走,我们宋军也难以给楚国致命一击,但如果楚军不撤,楚军却可以给我们宋国致命一击。”
姬定道:“但是我以为,我们楚军在前线牵制住宋军主力,公子在国内才会有机会。”
公子偃笑道:“这就不用楚相操心了。我的条件暂时就这么多,如果二位不答应,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姬定反问道:“难道公子不打算倾听我们的条件。”
公子偃笑道:“你们的条件难道不是让我宋国去得罪强大得齐国吗?”
姬定道:“原本是的,但是如今我要增加一个条件。”
公子偃问道:“什么条件?”
姬定道:“虽然目前我不能做主,但是第一个条件必须是双向的,也就是说,公子也得派自己的儿子来我国生活。”
公子偃笑道:“我的儿子能够与楚王的公子交换,这是我的荣幸。”
姬定呵呵一笑,道:“我会尽快给予公子答复的。”
公子偃起身拱手一礼:“告辞。”
公子偃离开之后,惠施便道:“这公子偃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啊!”
姬定笑道:“但至少比跟一个傻瓜合作要好。”
方才他就说,已经做好挨一刀的准备,因为宋国是否变节,对于此次战争的影响,那是不可估量的,这条件自然是任由公子偃开。
姬定又向惠施问道:“惠相认为大王能够接受人质的条件吗?”
惠施沉吟少许,叹道:“这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啊!关键在于你们楚国会否愿意接受?”
魏惠王交出一个儿子,换取最后的胜利,魏惠王完全不会犹豫的。
但是楚国不同,楚国可是大国,而且楚王心高气傲,会不会愿意让一个儿子去二流宋国做人质。
“这我也真说不准啊。”姬定摇摇头,他现在连楚威王有几个儿子都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