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打的,刘老三居然发起了高烧,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勉强下地,第三天出门抓药的时候,真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兄弟情深,正在街面上碰见了这哥俩,这俩人与以往僚场时截然不同,周身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刮了脸,剃了头,衣服、鞋袜都是新的,身后还背着个小布包,乍一看,好似两个衣锦还乡的买卖人。
这哥俩一见着他,跟见了亲人似得,死活拉着非要去酒楼坐坐,而且事先交代,不许刘老三掏一文钱。
刘老三本不想去,毕竟那个铁牌的事是误打误撞,这一会喝多了要是发现不是一路,就麻烦了,可病的这了两天,只喝菜糊糊了,肚里没了油水,一听吃酒,大肘子,东坡肉就在眼前不停的转,口水不争气的往下流,又被他俩一劝,肚子领着脚就跟着去了。
到了酒楼,单挑了个二楼角落里临窗的包厢,不一会酒肉上齐,推杯换盏,一开始说的都是什么兄弟义气啊,多年不易之类的场面话,等酒喝的差不多了,刘老三嘴贱,问了一句:“二位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哥俩对视一眼,弟弟压低声音说:“老本行呗。”
刘老三一听这三字,先是一愣,想起那些可怜的孩子,心里不是滋味,可又不好说什么,就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又问:“您二位这手段也是从丐帮学来的?”
一听这话,弟弟抬头看着哥哥,沉吟了片刻,哥哥说:“哎,这话说来长了,当年我们哥俩命苦,刚从乞丐窝出来,当天就被巡捕房捉了去,硬说我俩是江洋大盗,还给我俩取了名,他叫马三,我叫赵六,本来我俩不认,可那里面的手段,你知道,死的打成活的,活的打成死的,说你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不认的,后来我俩实在挨不住,只求一死,干脆签字画押,等着问斩。
关我们的死牢里,还有一个人,这人叫郑十八,自称早年是淮南一代丐帮的头,辉煌时,手下有几百号大小乞丐,全都供着他一个人,他也没有吃喝嫖赌的恶习,有了钱就买房置地,最后金盆洗手,当上了地主,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当年手下的一个小乞丐转行干了佛爷,偷了肥东县的一户人家,最后人家报了官,把这人拿了去,也不知这人和郑十八有什么仇,一口咬定是郑十八让他去的,本来他偷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况且郑十八当过丐帮的头,有钱之后又结交了不少官府的人,在地面上也是有些头脸的人物,这种小事,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坏就坏在他偷的这户人家是李中堂的亲戚,这家一听是本地丐帮头指示的,当场炸翻了天,说什么看着李中堂不得势了,连乞丐都欺负他们之类的,一边往京城写信,一边要求将其法办,县太爷哪惹的起人家,连夜就将郑十八抓来,审都不审,就下了大狱,人这边刚一下大狱,那边连夜就把家抄了个精光,只因为一个小佛爷,就让他家财两空。
他人在死牢,只待秋后问斩,我们哥俩一听是当年丐帮的头,对其是尊崇有加,那是揉肩捶腿,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啊,估计我亲爹活着,都享不到这个福气,郑十八看我俩是个有心的人,就偷偷将这神狗的方法告诉了我们,
后来袁大总统登基,大赦天下,我们哥俩出来了,可惜了郑十八就差三天,哎。
其实这神狗说来也简单,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不能胖,越瘦越好,找来之后再饿上几天,然后拿蒙汗药一迷,用一种特殊的药摸在身上,不出一个时辰准皮开肉绽,再找一条大小差不多的狗,毛越长越好,扒下皮,趁热披到孩子身上,等孩子醒了,想剥都剥不下来,不过这样的孩子活不了多久,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所以我们哥俩无论到哪,只待三天。”
刘老三听的心里一阵阵惊悸,等说完了,弟弟哈哈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往他面前一拍说:“这就是抹身子的药,权当是小弟当天下手重了些,给老哥赔礼了。”
刘老三本不想要,可手却鬼使神差的伸了出去,痴呆呆把药拿了,揣在怀里,哥哥看着他说:“我们何尝不知这是损阴折寿的缺德事,话又说回来,谁不愿干些行善积德的好事,做个万人称颂的善人,可你也看见了,这世道不给人活路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看看下面街上那些卖儿卖女的,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肚子,那些孩子被买去,又有几个能衣食无忧的长大成人?而且这招也不是郑十八独创,打从光绪帝,闹太平天国的时候就有了,丐帮也早有记载,然而除了帮主,一律不传,为什么?就是为了积德啊,如今的世道,比起那会来,更乱更没王法,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哎。”
这番话说的刘老三如坠五里云雾,晕晕乎乎的始终回不过神来,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等醒过来时,只记得分别前,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说了一句:“咱是下九流的命,就别操上九流的心,行善积德是吃饱肚子以后的事,死个苦孩子没人管,饿死了你也没人管。”
刘老三把怀里的药包拿出来,放到了枕头下面,看着已经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大梁和刚买来的孩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听他说完,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做声了,该怪谁呢?我脑子也是一片混乱,二爷拿着扁担,找了块松软的土地,连锄带刨,挖了个深坑,把孩子轻轻放了下去,刚要填土,刘老三走到坑边,对二爷说:“各位英雄,小老头愿意一命偿一命,只不过有一事相求,也算是小老头死前最后一个心愿,望各位放了大梁,他跟着我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可心眼不坏,没做过什么坏事,哎,可惜舌头被狗咬了一半,不会说话,我兜里还有几个大洋,烦请各位替我转交他,大梁,爷我先走一步!以后货担子归你了,好好卖货,别做伤天害理的事,知道不!”
大梁呜呜咽咽的点点头,着急的想往这边滚,我过去给他松了绑,他两步跑过来,抱住刘老三,两人抱头痛哭,元梅转身过去,偷偷的抹眼泪,最后在老头的一再呵斥下,大梁拎着两个竹筐,一步一回头的走远了。
走了没两步,二爷喊了声:“等等”,大梁站住了,远远的看着他,二爷把腰里的王八盒子拿出来,退出弹匣,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又把弹匣上了,走到大梁面前,递给他说:“这破玩意最好卡壳,平时多擦着点,勤上油,还有,只能防身,不能害人,知道不?还有,记得这个地方,要真有心,每年这个时候,过来烧点黄纸,下面可没有要饭的行当。”
大梁使劲的点点头,朝他深鞠了一躬,又望着刘老三,刘老三冲他挥挥手,他才依依不舍的慢慢离开。
看着大梁走远了,元梅突然问刘老三:“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当兵的?”
刘老三说:“你不是,他们二位可是,你看看他们的手,还有抽的烟,前敌这烟可不是一般人能抽的到的,对了,你们要去秋城可得当心,那前几天不知什么情况,突然来了不少人马,说是有大人物要到,而且还要抓几个人,现在城里盘查的非常严,你们最好天黑进去,尽早离开,免得惹上祸端,当然,小老头没猜错的话,他们要抓的人恐怕就是诸位好汉吧?”
听完这话,我们三个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这时二爷从兜里拿出一个大子,递给刘老三,:“手里握个钱,下辈子转个财主。”
刘老三摇摇头说:“哎,老头我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看遍了,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人活一世,无论富贵,都难,穷有穷的恼,富有富的烦,若真有来世,我倒情愿转个猪狗的畜生,也不愿再做人了。”
说完他往坑里一跳,安静的靠在孩子的身边,一脸的满足。
元梅冲二爷点点头,一捧捧红土飞入坑中,一袋烟的时间,已是平地一块,三人默不作声的继续上路,直奔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