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万里风霜(三)
这晚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歇脚。只是那小镇人烟稀少,唯一的客栈也十分简陋。打听之下,始知每年入冬之后,过往客商大减,生意便也清淡许多。这日并不逢集,买不到牛羊鸡鸭,因此连像样的饭菜也没有。
晚饭之时,客栈老掌柜听得江浪打听西去之路,甚感诧异。须知这个季节,极少有人西去。即便偶尔有商旅,也多半是东去入关的。他见江浪神情朴实,不似说笑,便解释道这个沙河镇已是偏僻之极的所在。再往西去,数百里之内,再也不会有村镇人家。
言下之意,绝塞险地,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孤身西行。
江浪微笑摇头,只是吩咐让厨房多准备烙饼,两只大皮袋中装满水,以备路上饮食之用。
掌柜的见他执意西行,吐了吐舌头,摇头叹道:“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再往西去,只怕很少能见到一个人影,只怕老虎、豹子、狮子、狼群等野兽倒是不少!小兄弟,你一个儿也敢出关,也不怕危险。佩服,佩服。”
说着望了望江浪身边的佩剑,连连摇头,却也不再多言了。
江浪打听了一下西去路径之后,便即洗脚上床,早早睡了。
翌晨继续赶路。途中果然如老掌柜所说的一样,已极少见到行人。
江浪却不以为意。如此一连数日,一人一骑奔驰于塞外荒原,但觉天地正宽,无拘无碍。数千里荒漠草原,耳边风声尖锐,天寒地冻,途中别说行人足印,连野兽的足迹也殊不多见。
极目远眺,云山茫茫,霜风凄紧,宛若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日正奔驰间,忽地脸上一阵冰凉,一朵雪花落下。他一抬头,只见半空中密云如铅,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下。
那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飘在他头上、脸上、衣上、手上。
铅云低垂,北风凛冽,朔雪纷扬。
这等塞外大雪、朔风呼号的情景,较之中原冬日的落雪气象,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饶是江浪身负“混沌诀”神功,亦自感到冷风刮面如刀,寒意侵体。
须臾之间,飞雪扑面,北风更紧。
江浪从包袱中取出公孙教主准备的白狐裘大衣,披在身上,又摘去破烂不堪的草帽,换上白狐皮帽子,顿感暖和了许多。
他心想:“看来岳母大人早料到我出了玉门关之后,便会换上这件貂裘大氅。嗯,她老人家这一安排,倒也周密。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这套皮裘再名贵,也不会有人打我的主意了。”
他抬头西望,但见铅云低压,天色昏黄,显然已过申时,寻思:“雪越下越大,今日是不能再赶道了。不如在天黑之前,找个人家歇脚。”
只是他贪赶路程,那西北苦寒之境,地广人稀,更兼风雪残年,哪里见到甚么人家?
他纵马奔驰了一个时辰,天已昏黑。
极目望去,暮霭苍茫之中,雪花狂舞,天地间白茫茫的,早已遍地琼瑶。天昏地黑之际,却哪里还辨得清东南西北?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宿头,又想起前些时日在黄土高原之时,见当地人住在窑洞之中,倒也暖和舒泰。此刻却是欲寻一窑洞亦不可得。
他骑在马背上,信马由缰的在莽莽雪原上赶路。只希望那马儿能带自己寻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这时候,他心中不免自怨自艾:“早知道要下大雪,我便不该急着赶路。总是我经验不足,‘早看东南,晚看西北’。现下倒好,连东西南北也弄不清楚了。这里可不是马陵山,更不是姑苏城,到处都能栖身。我若非身有内功,不畏严寒,这般胡乱在这荒野之地瞎逛,不给饿死冻死才怪!”
转念又想:“此去救小昙,万里风霜,不在话下。这番大雪,便当作老天爷对我江浪的磨难便是。我连区区风雪也应对不了,又有甚么资格救回爱妻?”
此后按辔徐行,途中所经,原本尽是黄色的沙丘和黑色的山岗。过不多时,荒丘高岗也尽数变成了银色的雪丘。到得半夜,雪深盈尺,饶是黑旋风神骏,却也支持不住了。
江浪只好跃下马背,牵着缰绳,在茫茫无际的雪原中,冲风冒雪,大踏步赶路。
一人一马,俱是口喷白气。江浪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半夜时分,到得一片荒林之中,地势也越来越高。江浪心中甚喜:“天无绝人之路,有树便有柴,倘若能找到一个背风处,那是最好不过。”
又胡乱行了一阵,忽见前方林间依稀有一个黑影,迅速移近。
他一惊之下,陡地马缰一紧,黑旋风唏律律数声长嘶,前足提起,人立起来。若非江浪绳子抓得紧,便欲受惊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