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笑了,拍了拍她的脸颊:“睡了一天,也该起了。”
说着,先自下床,端起放在门外的托盘。
净了手,将碗筷摆在桌上,望向这边,慢悠悠道:“还舍不得起来吗?也好,等我吃完了再去陪你……”
话音未落,便见她气冲冲的跳下床,气鼓鼓的坐到桌边。
盘中切得齐整整的新鲜欲滴的翠缕红丝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而另一碟中则码着一叠极薄的炊面饼,无论颜色还是气味都极大的勾起了她的食欲。
宇文玄苍早已拈了张面饼铺开,涂上甜面酱,将切做细丝的生菜、青韭菜、羊角葱、和合菜皮、和水红罗卜均匀的撒在其上,又好看的包裹起来递给她。
她不客气的接了,立即咬了一口。
“真好吃!”
他唇角一勾,又铺开一张面饼。
那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竟不似在从事某种工作,而是在打造一件艺术品。只一会又裹好一支卷饼递给她。
她亦卷好了一个……当然不如他卷的漂亮,给了他,作为礼尚往来。
“咬春后,可就不该困了,一会……我们回去吧……”
“去哪?”
她正兴致勃勃的吃着春饼,忽然神色一怔……回去,是回宫吗?
食欲顿消。
黯然片刻,忽然唇角一弯:“是啊,都出来三天了,该回去了。”
是的,即便天栾城不在乎是否缺少一个宫女,而煜王……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啊。
一时间寂然无语。
饭毕,她起身收拾东西,正要换回来时的衣物,却见宇文玄苍坐在桌边定定的看着她。
眉心微皱:“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他走过来,揽住她的纤腰,额抵在她的额上:“你已是我的人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至于赶我走吗?”
她顿恼:“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我们还没有……”
话到此顿时语塞,他倒接了过来:“还没有生米煮成熟饭?时间尚早,要不我们煮一下……”
她气急,奋力挣脱……还是赶紧回宫吧,看到时他还敢不敢……
回宫……
他走了过来,拥她入怀,温和的气息缭绕耳畔:“我们以肃剌之礼成了亲,你就是我的人,永远都是!”
眼底微湿,轻轻靠在他肩上。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而立,直到窗上的白绫纸渐渐蒙上层淡淡的金色。
————————————————————
苏锦翎下楼时忽然非常后悔,恨不能找条面纱把脸捂上。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然而即便不做贼也莫名其妙的心虚,她总觉得柜台里的掌柜,跑堂的店小二以及吃饭的客人都拿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好像她是……
宇文玄苍牢牢握住她极力想抽离的小手,更顺势一抖披麾将她拥了进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穿过众目睽睽,潇洒而去。
苏锦翎发誓,这辈子也不要出现在这个雒阳镇了!
坐在马上,宇文玄苍照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只听得马蹄得得,全不像来时那般缓慢悠闲,虽是躲在厚实的风麾里,却好似依旧感到寒风划面而过。
马背颠簸,却有他牢牢的保护。
黑暗中,她闭上眼睛……天栾城越来越近了。
不知什么时候,颠簸停止。她的心也仿佛跟着静止。
然而过了好久也不见他唤自己下马,不禁探出头来。
这是……
他们正位于一座山顶之上,四面皆是白茫茫的高低起伏,有层层深色自皑皑白雪下露出,那是沉睡的树林。
而最为开阔的是目下一片望不到边的平滑如镜,则是被冻结了的水面,其上有碎雪沙雾般的滑过,仿若白色的沙漠,壮阔苍凉。
宇文玄苍紧了紧她颚下的白貂皮风麾,不让一丝风漏进去,又环紧身前纤细的腰。
“锦翎,还记得这是哪吗?”
怎会不记得,虽然白雪覆盖了曾经的层林尽染,覆盖了往日的芳草萋萋,寒风将江面冻结,没有了渔船往来歌声飘飘,虽然他们现在立于高处俯瞰这片苍茫,然而风依然捎来夏末的薰香,依然捎来那两道在夕阳下缠绵的身影……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若是以这江山为聘,娶你为妻,如何?”
“……你记住,不管我今后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为了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这是你该得的,也是最配得上你的东西!或许会让你等待许久,或许会让你伤心难过,或许会出现许多我们无法预料的事……但你一定要记得,今天在你身边的人,心里只你一个……”
清凉的碎雪飘入眼中,微微发涩。
一切恍如昨日,即便寒风萧瑟,飞雪飘零,也难以冷却难以湮灭当日的点滴,那突如其来的悸动排山倒海般再次涌进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