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没有在竹云苑中待太久。
他前脚一走,宋轻歌便止不住地咳起来。那日淋了雨,还是让她得了风寒。方才段忘尘来时,她便一直忍着。
扶柔端了药上前,“小姐,您赶紧喝下。”
“明日,我要去长乐府一趟。”将药喝下,她敛了敛眸色。
扶柔脸上现了几分担忧,“可若是侯爷过问起来...”
“我自有法子。”宋轻歌的眸光里,带着一丝坚定。
第二日,段忘尘来找她时,她便开口朝他说道:“表哥,阿歌想要到长安城中的里水庙中祈福。”
“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段忘尘脸上带着关怀,开口问她一声。
宋轻歌转回头一笑,将他的手拿下来,“不必了,你这么多日都没能好好陪姐姐,还是留在府中陪她,不然外祖母又该说你冷落她了。有扶柔陪我去,没事的。”
“真的不用我陪?”他再问了一声。
“不用。”她笑着回他。
好在段忘尘没有多虑,吩咐了扶柔几声后便让她出了侯公府。
出了侯公府不久,她便与扶柔分开,扶柔在马车上叮嘱她一声,“小姐,您自个小心。”
“去吧。”
戴着斗篷的宋轻歌抬起头,催她一声。尔后,便转身离去。
她去到长乐府外时,守门的小厮见到她,一眼便认得出来她是宋轻歌,带着她入了长乐府。
御风去通传落镜笙时,他还在软榻边陪着云舞,她刚刚睡过去。
听到宋轻歌突然来找他,他微微愣了一下。等见她站在屋外,身上还披着一件斗篷时,他便知道她这一趟来得有多不容易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上回她曾说过,不让他再到竹云苑中去找她,此刻突然来找他,定是有事。
她看着落镜笙,摇了摇头,“我没事。”尔后眸光转向他身后的屋里,“云舞姑娘是不是出事了?”
落镜笙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你如何得知?”
“萧哥哥,能告知阿歌是出了什么事吗?”虽然知道这件事是段忘尘做的,可一边是照顾了她八年的人,一边是少时对她情深意重的人,对她来说,十分难抉择。
落镜笙转过脸,沉默了一刻,“她,她失了贞洁。”
宋轻歌的双瞳缩了一下,脸上满是惊愕,心中思绪万千,她没想到段忘尘居然能使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
看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神情,落镜笙开口质问她。
“我,我...”她张了张口,想说,可是却摇了摇头,“怎么会是他做的呢?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落镜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双臂,“阿歌,告诉我,是谁做的?”
她皱着眉头,只不停摇头,“不会是他做的...”可那日在祠堂外听到的话,又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阿歌,你告诉我,告诉我是谁做的。”落镜笙脸上满是焦急,这段时日御风每日都在查这件事,可都没有头绪。
长安城里鱼龙混杂,有权有势的人多的是,想查一件事如同大海捞针,就连萧王府当初被害的事他还是查了好几年。
突然,她拿下他的手,“不,我不能说。”在来之前,她就是想确认一下云舞是不是如段忘尘口中说的那般出事了,此刻听到落镜笙说她失了贞洁一事,她才察觉到自己说出来的后果。
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眉宇间现了寒光,“是段忘尘?是段忘尘干的对不对?!”
能让她这样拼命维护的,出了段忘尘,还能有谁?这世上,她最看重的人,只怕是只有段忘尘了吧?!
“不,不是他,不是表哥...”她猛然间抬起头,矢口否认。
落镜笙咬牙,走上前再次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近了一些,“若不是他,你怎会这般维护?”
他这般生怒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是宋轻歌第一次见到,她的眸中生了泪光,“萧哥哥,你不要去找表哥报仇,不要。”她怕,怕再一次失去他。
“你就这么爱他?”
落镜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哽咽着恳求他的人,他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在他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求他。
“不,不是,我是怕你出事。”她急了,她一急眼泪便会掉下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侯公府中落下的毛病。
侯公府里人人都会误会她,也都能误会她,每次她都说不好,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她说的话,每次她解释不好的时候眼泪就会扑簌簌往下落。久而久之,她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你还会怕我出事吗?既然你不想说,为何还要到这里来?来看小舞的笑话,来看我的笑话?”
他抓着她双臂的劲道很重,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我来只是想知道表哥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并没有要嘲笑你们的意思。”她的话里,满是委屈。
“我去了又如何?”他冷声恐吓她。
“你不能去,会被他算计的。”第一次,她大声吼他。
怕吵醒睡在里面的云舞,落镜笙抓着她的手,身子一跃,落到下面。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关雎阁。
“到底是你怕我被他算计,还是怕我去找他寻仇?!”多年的恩怨牵扯出来,他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宋轻歌站在他面前,只低着头哭,“我是真的担心你,表哥是待我不错,可是我也不想看你出事。”
即使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依旧为难。
“我告诉你,小舞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他低着头,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浇下来。
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看向他,“可你知不知道,表哥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知道了你就是萧云祺。”
落镜笙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惊诧,“他知道我的身份?”
宋轻歌点了点头,“他还说,还说这回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不知道,不知道表哥他为何要这么恨你...可我只想着,你不要出事便好。”
“我出事了岂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意吗?这样你就不必再见到我了。”落镜笙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暖意,一脸寒意看着她。
她摇头,“不是的,你曾是我最看重的人,我怎会盼着你出事?”终于,她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曾是罢了,如今你最看重的人,只怕是段忘尘吧?”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她对他不过是愧歉。
宋轻歌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觉得有些累了,“总之,你不要去寻表哥报仇。”说完,便转过身子要往阁楼下走。
突然,手腕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落镜笙使劲将她抱到怀里,将头抵在她肩头上,“你今日来,真的是来叮嘱我的吗?”
她的手心一凉,心口上的一颗心扑通通直跳,就算是在段忘尘怀里,她也始终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好不容易才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不想你再出事。”她小声说道。他身上的金雀花香味缭绕在她鼻尖,她的心头上有暖意,也有慌意。
“所以,你的心里始终是有我的,是吗?”今日的他不知怎么了,内心变得十分柔软,总想从她这里寻到一丝慰藉。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着回来替萧王府洗刷冤屈吃了太多苦,许是因为看到了人心之间太多的争斗。
她很想说,是又如何?你还不是亲手把我嫁给了段忘尘?可此时此刻被他圈在臂弯里,让她乱了心智,连脑袋瓜都不听使唤的点了一下头。
得到怀中人的回应,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低下头,温热的唇触到她的双唇上,带着微暖。
蓦地,宋轻歌睁大眸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已经嫁给了段忘尘,怎么还能与他这般,她伸出手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想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吻十分霸道,带着侵略的意味,似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没有办法抗拒,只有一点点沉沦,沉沦下去。
他的吻变慢了下来,他松开,将额头抵到她额上,轻声说道:“阿歌,你知不知道,初到在无峦山时,每一刻,每一刻我都十分想你。我想下山找你,可是师父告诉我,我的身子受了重伤,不能下山。我便一直等啊等啊,想着等师父将我身上的伤治好了,我便能回长安城找你了。
可是,等我的伤好了之后,我才知道当年害萧王府的人竟是你爹。从那之后,我便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你,更不能去找你。你是我萧王府的仇人,我只会狠狠地折磨你,而不是将你挂念在心上。
所以,我在无峦山上待了八年。回到长安城里,我知道段忘尘娶了江晚吟,也知道那时候的你一定会十分伤心,我便给段忘尘出了主意,让他如愿以偿娶你为妾。
我想,等你成了他的妾,江晚吟只会更不择手段的折磨你。可我没想到,等她让那几个混混溜进侯公府里,要夺了你的身子时,我还是忍不住去将你救了下来。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市井小人玷污你的身子而已,我还是恨你的。
之后,我便利用喜婆的事算计你,让你跟段忘尘之间的间隙变得越来越深,让你在侯公府里更不好过。可你知不知道,那日你跑来长乐府里问我为何要那么做时,我的心有多疼?可我看着你,还要装作一副很快意的样子。从那之后,我便经常到竹云苑中去看你。直到上次,你跟我说,让我不要再去找你。”
他一说,就说了好多好多话。
宋轻歌只静静地听他讲,他们分开这么多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