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香就给小山使眼色,小山一下就明白过来,举着胳膊开始喊口号,慌乱之中也不管内容对不对得上今天的场合了,能想起什么喊什么,连前些日子在公社公审大会上听来的“切掉一切资本主义尾巴”都喊了出来。
可已经被鼓动起情绪的人们不管这些,有人带头喊就有人跟着喊,当然了,有人带头打人,还是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大家也就跟平时开大会一样,上去就打,不打白不打!反正打了也白打!
而且老王家办得这事儿缺了八辈子大德了!打死了也活该!揍!揍死他个龟孙子!太他**的不是个玩意儿了!
全屯子男女老少蜂拥而上,事情就由韩进忽然出手打人变成了群情激愤的批判大会!
而刘石头带着民兵们不但不阻止,还站到一边抱着肩膀看热闹,还跟老队长、马英华和几个急得跳脚的队干部夸磨盘屯的社员“觉悟高”、“斗争意识强”。
周兰香在大家涌上来动手的时候就在找韩进,等她找到韩进的时候,他正一脚踹在周青松肚子上,把他踹得虾米一样躬着身子蜷缩在地上。而被周青松护在身后的张桂荣和周保田一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个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看着韩进。
韩进被周兰香拉住的时候,眼里一片血红,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莫名让周兰香想起韩爷爷曾经给她讲过的在山里遇到的那头跟熊瞎子对峙的独狼。
那种能把自己骨头渣子嚼碎,生生扯下一条残腿也要把对手置于死地的狠厉。
可她没有害怕,她知道他只是在心疼她。
周兰香扑过去紧紧拉住韩进,来回摩挲着他的手臂,像小时候他发脾气控制不住自己时那样安慰他:“崽崽,崽崽,崽崽,你听话,乖,不气了,咱们不气,你听话啊,不气了,崽崽乖啊……”
反反复复,毫无意义的话,她说出来却温温柔柔,包含了无限的关怀和温情,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密码,能抚平一切暴戾和伤害,再疯狂的情绪都能瞬间被安抚住。
韩进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看着香香脸上温柔的关怀,心疼得像被人硬生生割开一般,他的香香,那个善良得连小鸡淋雨都舍不得的小姑娘,这些年到底是受了多少罪啊!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竟然被那些畜生这么糟践算计!
人群推来搡去的混乱中,韩进不知道被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好像身体里一个开关被打开,他一把握住香香的手,手上一用力就要把她拉进怀里!
铛铛铛!铜锣巨大的声响在屋里响了起来,刘石头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地喊了几声,把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叫停。
韩进的手臂还没抱实,就被香香推了一把,人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心里一空,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她拉回来,香香已经叫了一声老队长,走向了队干部那边。
“麦子叔,您和刘干事、马大姐还有咱们全屯子的人给我作证,我不能跟王满囤过了,我要离婚!我一天都不能跟他过了!”
马英华最先反应过来,一向八面玲珑的人,竟然先于老队长开口,越过了小队直接代表大队表态了:“新社会了,妇女婚姻自由,你要是真不想跟王满囤过了,大队给你开介绍信,支持你离婚!”
周兰香坚定地看向老队长,眼睛深处藏着委屈和祈求:“麦子叔?”
老队长深深叹气:“你要想清楚了,明天去公社检查完我就给你开介绍信。”
折腾了一夜,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应该是今天了。
周兰香含着眼泪点点头,深深地给老队长和马英华鞠了一躬。
前世,她离婚之后就被毒死,今生,她的新生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