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字。”
“沈一弓。”
“几岁?”
“十九。”
“讲真话不要讲假话。”
“……十七。”
“以前做什么的。”
“拉黄包车。”
霍左放下了茶。前头女人哭丧的声音穿过长长的走廊传过来。他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平日里这是霍从义才能坐的位置。现在霍从义躺进棺材了,那这个座位就只能是霍左的了。
霍左跟前跪着的是沈一弓,浑身收拾干净洗过了澡,好歹去了去身上那股子乞丐味儿。徐妈找了套小点的衣服给这少年穿了,勉强还算合身。
霍左说:“我不会功夫,手里头只有杀人的技术。你要学功夫在我这里是学不到的。”
沈一弓抬起头,神情决绝且笃定:“没有关系,我看见你动手的样子,我想学,这条命给你了我也要学。”
霍左瞧他:“杀过人吗。”
“没有。”
“你没杀过人,不知道人肉有多硬。一刀下去再好的钢材都有崩刃的时候。人杀久了,总会有被杀的那一天,这样你也要学?”
“是人总是要死的,被人杀死自己杀死都是死。我不怕死,我想学。”
“上海一共有二十二家武馆,天津人、广东人、北京人全都有。你要学可以去找他们。”
“我不想学拳。我想杀人。”
“为什么?报仇?”
沈一弓点了一下头。霍左忽然笑了,冷哼着,嘴角稍往上翘了翘,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儿:“有意思。”
程长宇站在他身边,听见他这样讲了,便端起眼冲下人斜了斜。下人就把茶水送到沈一弓跟前。程长宇掐着嗓子喊:“如此,奉茶吧,小子。”
沈一弓冷不丁抬起头,手里端着茶水看起来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程长宇嫌恶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你师父的话?”
“你……你答应收我为徒了?”沈一弓一抬起脸就露出满脸伤,霍左淡淡地点了下头。那少年动作鲁莽地端着茶跪过来,声音嘹亮喊道:“弟子沈一弓,拜见师父!”
接着磕了一个响头。
霍左接过他手里的茶抿了放去一旁,手一挥,程长宇过来把这少年拉起:“行,拜过师父,披麻戴孝赶紧给师祖哭丧去吧。”
沈一弓就这样入了霍家门下。他给霍从义哭丧的时候,哭声比别他人都响,程长宇站霍左身后远远看了,嘬一口香烟唏嘘:“这小子怎么哭的跟自己亲爹死了一样?”
霍左冷眼瞧着,半晌与程长宇道:“查清楚,他什么来路。”
“放心,我办事利落的很。吃午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沈一弓跪在冰冷的瓷砖上抱着手里头的黑白像做孝孙,他那些未曾流出的眼泪在灵堂上一股脑宣泄而出。嘴里头喊着的是:“师祖,您一路好走,去了那边家里还是记挂着您的,这以后的日子没了您还怎么过啊师祖!”
心里头念着:“娘!儿子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沈一弓的那点事儿程长宇不到俩小时就查明白了。霍左听他说完,走至堂前看替他在棺材边烧纸钱跪哭的新徒弟,侧过头和程长宇说:“这小子能用。”
“哦?”
“你看他半个字都没提自己的亲妈,倒是一口一句师祖在老头子跟前哭得厉害。十七岁心事就能藏得住,你说过两年会是什么样。”
程长宇反问:“你是真想找个徒弟啊?”
“这大上海到处是狼是狗,遍地的畜生,就是没有人。可有的人是被逼的,有的人是心甘情愿的。”霍左轻歪过头,远远打量着沈一弓,“你看他那样子,我就想找这么一个不想做人的徒弟。”
程长宇转过身去斜躺在摇椅上摆弄起桌上的白瓷娃娃:“听不懂你说什么。”
霍左也不求程长宇听懂,只是唤道:“徐妈。”
徐妈应声过来:“什么事呀,少爷。”
“从今天起,我那个徒弟的饭菜单独做,顿顿要有蛋黄和精肉,两天一顿鱼,三天要有两餐牛肉。”
程长宇一听从摇椅上跳起来:“这么好的待遇!霍师父还收不收徒弟。”
“你什么资质,还好意思拜我为师?”
“顿顿鸡蛋加精肉,还三天两头有鱼肉牛肉吃,你对那小瘪三也太好了吧!”
“那你既然这么说了也是要学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