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左叹出起来,皱着眉看她:“你说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听点什么去?非得要我说我跟沈一弓还没结束,我俩还有戏你才高兴吗?”
尤一曼夸张喊着:“对!非得这样我才高兴!你俩要有戏我上钟楼楼顶去给你们放烟花庆祝!”
霍左白她:“你真是闲得慌的。”
“我闲得慌?我是看你跟他这对破事儿心里头烦的。你看看你俩这几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断了?断个屁。”
“尤一曼你个女人说话能把着点吗?就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样,我就奇怪怎么就把老梁那么一知识青年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爱我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可你俩不还是离婚了吗。”
话音刚落尤一曼就伸手过来拧他胳膊,霍左一面躲一面就说:“你看着路,开车呢,注意点。”
尤一曼正经坐回驾驶座,嘴里嘟嘟囔囔:“我真懒得说你。”
“那你别说。”
她横他一眼:“我也是看你三十好几的人了,不和你这儿计较。放以前,我跟你说管你多厉害,我都把你绑起来揍。”
霍左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两人岁数加起来要八十的人了,有时拌起嘴又跟小孩一样,谁能知道平时在外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上海两大煞星私底下碰一块了又是这个模样。
尤一曼这两年不知道是年龄上去了还是怎么回事,特爱操心别人那点家庭问题,她自己也是一笔烂账,倒是对别人的私事挺上心。霍左是懒得说她跟梁清文那点事,平时多利落的一个女人,碰上爱情莽撞冲动找不着北,因为年龄差、上下级关系自己一个人没事找事,又是吵架又是哭。老梁本来就是个老实冷性的,碰上尤一曼起了脾气,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纵使再爱,莫名其妙的争吵多来几次也受不住。
去年离了婚,尤一曼还从家里搬到他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店也懒得管,天天借酒消愁以泪洗面,颓废到短短两个月胖了十斤,原来旗袍都撑开了为止。梁清文心里不好受,不想老见她,霍左有心想给他俩牵线,尤一曼又不让,想想算了,就给梁清文介绍去沈一弓的公司先呆着。
沈一弓的本事他心里有数,真出事了老梁的一条命他总保得住。
就是烦尤一曼有事没事来问他感情那点事,叫他怎么说?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
这车一路到开舞会的宅邸前,霍左挽着尤一曼的手下车,进了大厅跟几个熟人打了打招呼。远远看见秦明月正端着香槟杯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两手都带着手套,但右手背拇指处有个很明显的隆起。
几天前在黄兴路又抓了一批人,说说又是地下党,逃了几个,第二天苏州河里就看见尸体飘出来了。其中一个还是老胡的老同学。
霍左是年初的时候生出办报的念头来。这几年他给国民党做事,忙前忙后当牛做马,出钱出力做得不少,可他心里知道,该嫌弃该骂的这群政客背着他没少做。他起家手腕本来用的就黑,确实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每次看着这群衣冠禽兽对着自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霍左这臭脾气绝不会就这样忍了。
你不让我舒坦,我也不叫你痛快,历来锱铢必较的脾性,可不见得会因为年岁渐长收敛。
这份报纸就是在他这样心思下办起来的。上头除了该有的商业新闻与政治吹捧,不少篇幅都拿来留给左翼作家与专做国际研究的学者们发表作品,虽说编审的时候肯定也扣着一些敏感话题不发,但仍有不少打擦边球的作品出现在上头,明显就是给当局找不痛快。偏偏背后的资助人是霍左,这件事儿就没那么好摊开来说。
昨晚那事儿出了以后,胡总编打了个电话到霍家来,当时霍左已经睡下了。他说话着急,像是想求霍左帮忙捞人,霍左看了眼时间,天都快亮了。
“你不知道他们从来都是天亮前就把事情做干净的吗?”
胡总编也是无奈:“他们抓捕行动就在凌晨,我知道的时候就迟了。现在逮捕人中还有为我们供稿的,这事情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呢?”
“文化局有来通知吗?”
“暂时还没有。”
“没来通知,就照样发稿。来通知的话,该他那块撤稿了也不用拿别人的放上,就写‘作者已被逮捕,本文封禁,概不面世’。”
胡总编迟疑:“咱真这么写?”
霍左点头:“就这么写。”
“行。您这么开口了,那我就这么写!”
国民党那边看不惯霍左的人比看得惯他的多,而想对付他的却比害怕他的少。到了公众场合,多半也是乐于与他结识的要比不敢和他交往的人要多。好歹还是华界董事,地位摆着,就算上面的人想动他也得先掂量一下目前他在政治经济上的地位。
霍左取了一杯香槟朝窗边那走,在秦明月身边站定,低头牵起她明显带伤的那一只手,柔声道:“那么不小心?手怎么伤了。”
秦明月本立于窗边目光落在会场中另一人身上,没注意到他来,听他开口反应过来,蹙眉缩回自己的手:“霍先生,周围有人在看着呢。”
“你拘谨什么?他人都知道我们是兄妹关系。长久没见你来找我,便关心你一下。”
“担待不起。”秦明月冷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像是随时准备要离开窗边位置,霍左却直接揽住了她腰身,将她掌控在自己臂弯之内,半强迫着她与自己一同转过身朝向窗外。
“先别看你的‘任务目标’了,秦少校。”他轻靠在女人耳侧,语气故作暧昧,刻意做给他人看的,“哥哥有点事要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