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下头,替他们把门关上后就走了。
沈一弓看着他身上那些再度被染红的绷带皱起眉:“你干了什么会从床上掉下去?”
“我只是想安慰一下那个孩子。”霍左无奈道,“但我没想到麻药的劲儿还那么大。”
沈一弓微微一愣:“你告诉她真相了?”
霍左尚未恢复体力,声音仍虚弱着:“是。”
“包括关于她父亲的?”
“包括关于她父亲的。”
沈一弓在他身边坐下,霍左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把徐妈那只镯子摸了出来。
“她只是个孩子,霍左。你这样直接告诉她杀害她母亲的真凶就是她的父亲,无异于亲手把刀扎进她心里。”
霍左的指尖缓慢抚过镯子上的浮雕,开口道:“她已经十四岁了,是做姐姐的。我和一曼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须知道真相。”
“是知道真相活下去,还是背负仇恨活下去?”
沈一弓的话让霍左的手停顿住了。他望向他:“这重要吗?”
“我们曾背负仇恨生存,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十四岁少女来说太残酷了吗?”
“我们身处战争,沈一弓。你看看清楚了。”霍左举起手里那只镯子,字字清晰告诉他,“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的。它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就慢下自己的步伐。”
屋里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沉默下来了。沈一弓不想和他辩解这些事情,他有的时候还是太理想主义了一点。他就是不希望让孩子面对这些,即便他知道,就算他这么想也于事无补。
战争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能因为年幼就可以逃脱。
他站起来,沉闷地说了一句:“我给你重新包扎。”便去翻抽屉,找医生留下来的绷带与药水。
霍左也没有和他揪着那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他们心底都明白,有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就是讨论不出结果的,来多少次都一样。沈一弓把他的衣服撩高了,将他肩上原来的绷带解开,一圈一圈摘取下来。做这事的时候,他完全是把霍左揽在怀里面,这么多年过去,第一次靠的那么近,近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近到脉搏跳动都能清晰感知。
“你之前……”
“我没想到……”
他们同时开口。沈一弓收住话,转而问:“你想说什么?”
霍左靠在他肩上,轻轻开口:“你之前还没回答我。”
“上香?”
“嗯。”
沈一弓把旧的扔在地上,拿起纱布按在他伤口,接着将新绷带缠上:“我觉得你没那么快死。”
“哦?”霍左的脸蹭到他那口胡子,他又问,“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再见到你,你会满身都是血。”沈一弓在他身后把缠好的绷带打了个节,接着松开手让他躺会床上,去拆他小腿上的包扎,“我以为你除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之外,没有别的出现方式了。”
霍左沉沉笑了起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总是这样的。”沈一弓答他,“所以我没想过你这次能死。知道吗,霍左,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像你这样的家伙,到底能被什么杀死呢?你这点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太……”
沈一弓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一句话打断了。霍左盯着房顶冷不丁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的手微微一顿。
“你当时倒在那儿一身的血。”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一弓低头替他处理这伤口,无奈回答:“你手下的那些人又多又杂,你如果死了,上海的黑道会陷入一片混乱。”他替他将绷带系好,松了口气,而后转过头面对着他的双眼,“所以我会救你,我会帮你,我会帮你去霍公馆,找那两个女孩。”
是的,这一次他不在躲避他的目光了。他就这样冷静望着他,诚实回答他,不再被那些质问胁迫,也不再又问心有愧的多余情绪了。
霍左望着他的眼睛,良久后,他挪开了目光,说了一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