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脩叹道:“如此说来,说服戎族汗王撤军,是最好的计策,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东方愆看向陆脩,又是一笑:“相国大人质疑‘最好的计策’一说,但也不能不面对‘唯一的办法’一说。”
陆脩敬了东方愆一杯酒:“原来,适才安邑王未把话说尽,是为了给微臣留个面子,不迫臣于绝境。”
东方愆亦饮尽杯中新酒:“小陆哥,遇到这天灾人祸、祸不单行,咱们是同处绝境。否则,我和妄谈兄也不会涉险冒进。”随即看向莫妄谈,“话说此行若无妄谈兄,我倒是没有绑人的经验。我还记得,许多年前,你将楚国六王绑了一马车,送到晟王府的情形。”
莫妄谈也笑了:“当年小莫只是个跑腿的,一切都承蒙殿下的聪慧机智。”
恕儿摇了摇头:“我当年行事鲁莽,最终害了他们六家人的性命,往事不提也罢。”
东方愆见恕儿不悦,便转移了话题:“陆相,依你看,咱们该派何人去与那戎族汗王一叙呢?我和妄谈兄恐怕是用不上了,他一路被我们绑来,早已恨透了我们二人,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陆脩笑道:“安邑王如此问臣,臣岂能不去?”
东方愆故意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逼迫陆相的意思。”却又眨了眨眼睛:“但是,陆相在千秋殿把那些文臣说得哑口无言的场景,我还是记忆犹新的。”
陆脩叹了口气:“其实臣并不是楚国最能言善辩的人,臣只是说服了众臣暂且与宋国议和而已。殿下与安邑王比臣清楚,先王才是楚国最能言善辩的人。当年千秋廷辩,臣虽不在场,但在藏书阁任职时读到过先王当年廷辩的笔录。先王提出的缓慢瓦解宋国国库的计策,令众臣叹服,也的确效果显著。”
东方愆见恕儿不接话,自然明白恕儿对林璎的死一直没有释怀。就连他自己,也从未释怀。他不再转移话题,直截了当道:“往事何苦再提?”
陆脩抱歉道:“是臣莽言了。”
东方愆拍了拍陆脩的肩膀:“陆相,你说的没有错。我此生只敬重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先王。可惜,我敬重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世了。我敬重我爹、我娘,敬重卫王、蜀王、齐王,先王能够与他们比肩,是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恕儿不愿席间因陆脩无意提及林璎而气氛沉重,于是笑问东方愆道:“你说你敬重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世了,就证明还有在世的。我怎得不知,当世之人竟还有能被你敬重的?”
东方愆明白恕儿一直在为大局而隐忍心中剧痛,看出她浅浅一笑是为了抹去言语间、记忆里的沉重。他也不愿将气氛凝滞,于是顺势笑道:“自然有,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女子、慈爱的母亲、宽厚的姐姐!”
恕儿摇了摇头:“我怎么这么不信?除了你杜撰出的这个人以外,还有谁吗?”
东方愆果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本来我只想说是你,但经你这样一问,我倒又想起了一个人——赵王。”
“哦?”恕儿诧异。
东方愆解释道:“这一次戎人入关,直入赵境,无人阻拦,并不是赵王的错。相反,这反而是他的功劳。我仔细想过,上一次戎人入关,赵王苦守芜城,身负重伤,想来是坏了筋骨,废了身家功夫。这一次,他闭城不出,不与戎人硬战,其实对赵国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出城,戎人才没有滞留在赵国,而是一路东行入宋。戎人急速行军,几乎对赵国寸土无伤。
上一次,赵王能以他自己的身躯换赵国百姓无恙,这一次,赵王又能以他自己的颜面换赵国百姓无恙,可见,赵王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君王,理应受人敬重。”
东方愆对赵王的评价令恕儿陷入了深思。
她也猜到,赵王此次没有露面也没有作为,多半是因为有心无力。但又或许,赵王是信任身后的宋国和楚国可以摆平戎族人,所以才没有再次迎战戎人。
恕儿自幼便认他为父,后又渊源颇深、交情匪浅,他的信任与重托,她岂可辜负?于是问众人道:“若说能言善辩,你们怎得忘了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