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弥漫,弘农郡上下却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息。
上到世家豪门,下到贩夫走卒最近都心绪不安,
因为他们听说,一位老者的身体江河日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年头了。
这位老者叫张奂,今年已经77岁,在这个年代可谓高寿,
他一生传奇,文武双全,为扶保大汉的江山贡献了自己一生的心力,
而在晚年,他又因为和同为凉州三明的段颎相争,被迫离开朝堂,从此在弘农定居,安心教书授徒,缓缓任由岁月折磨自己的身体。
他可是凉州三明之一,羌胡的克星,外敌的噩梦,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是弘农的魂,
就算这里最大的望族杨氏也对他毕恭毕敬,在他病重的时日,杨氏的长辈长多次登门送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这位战神的最高崇敬。
“药石无效,看来,已经到了生死的关头了。”
珍贵的药草不知道吃了多少,但张奂的身体并没有好转,一丝都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病入膏肓,张奂知道,自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躺在病榻上的张奂浑身没有半分力气,他这几日时睡时醒,已经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
可今日的状态却似乎好了几分,他甚至能在大儿子张芝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拼尽全力挥挥手,叫张芝快去准备笔墨。
父亲能坐起来,张芝的脸色却更加悲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出。
“父,父亲稍待,我,这就拿笔墨来。”
众人皆知张奂战无不胜,可很少有人记得,他是文士出身,年轻时候苦学《欧阳尚书》,乃天下少有的顶级文士。
笔墨取来,三个都已经四十多岁的儿子各个失魂落魄,纷纷跪倒在张奂的面前,等待这位汉室名将留下最后的墨迹。
“休要哭泣。”张奂的声音沙哑,却多了几分久违的中气。
“大丈夫在世,能为国杀贼,能教化一方,能儿孙绕膝,能有三五知己,此生足矣。”
“我前后仕宦,终不愿跟人同流合污,所以遭坏人嫉妒。
一个人的富贵与穷困,这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的生死,这是自然规律所决定的。
这,没什么好哭的。”
张奂豪气纵横,丝毫没有因为死神的脚步接近而感到悲伤。
他接过纸笔,刚想写点什么,突然脸上多了一丝悲凉。
“哎……”
三个儿子惊讶的抬头,不明白为什么生死都看淡的父亲会长吁短叹。
“十五年前,我愧对一位忠良,此真乃我毕生之恨。”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笔走龙蛇,三个儿子看着他的笔迹,有些心惊肉跳。
“我死后,尔等要替我把这封书信交给刘备,告诉他,当年是我对不住刘元广,
司马敛害我良多,让刘备千万小心,莫要着了司马敛的道。”
司马敛?
三个儿子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这个名字。
只见张奂满脸悲愤,这个名字出口,立刻吐出一口黑血,吓得张芝赶紧长身而起,搀扶着父亲想让他坐下。
“不!”张奂知道自己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拼尽全力,在纸上飞速书写,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司马敛,司马敛,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尔的身份,都是我当年愚蠢,竟然让尔做大,
这十几年,是我怯懦,担心遭到尔的毒手,故此不敢多说,
现在刘元广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又是为国征战顶天立地的好汉,我定不能让他再困于当年之事。
而司马家想如传说中那般问鼎天下,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笔走龙蛇,飞快在纸上写下当年之事,三个儿子见张奂精神亢奋,生怕他最后一口气把握不住,赶紧道:
“父亲,不如先写那司马敛的身份,再述当年之事。”
张奂一怔,随即苦笑道:
“当真是老糊涂了。”
他重新蘸了蘸墨,飞快地写道:
“司马敛,颍川人也,其……”
他才写道这里,突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呼道:
“主人,杨公,杨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