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瑾枫耸耸肩,以懒得说的放肆调子道,“这种事若是人人知道还得了?只要弄走大国师,我们泫氏帝族之位就动摇的话,谋权篡位的心思岂非此起彼伏?”陡然凑近太子耳旁,压低了声,“三哥是未来明君,身边聚有忠心之臣,也有小人结党,却定能分辨仔细。再跟南月氏联姻,明月流又对帝族死心塌地,对三哥实在大有帮助,可喜可贺。”
太子对这个弟弟的看法,经过这回邪符事件,不说大有改观,至少因为他明显讨好的行事而略安了心。想想也并不难理解,老六一直贪图美色,享乐安逸,本事没有,又不得人心,与其说仗着自己最可能当太子,不如说仗着父皇的偏心宠爱,从未显露什么野心。如今他已被立为储君,不出大错,父皇不能随意废他,既然大势既定,老六为了继续过为所欲为的好日子,亲近讨好是聪明之举。
太子不可能信任泫瑾枫十分,却如泫瑾枫所指,他们是泫氏,他们是兄弟,总比外姓人要可靠一些。而泫瑾枫提到国师府的那些事,也是可以求证的,说不了谎。所以,太子惊觉自己可能被钦天监那个老家伙利用了,明明是党争排异,却说南月涯无用,借他的手铲除政敌。
六皇子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竟让太子懊恼逼得南月涯太紧,继而又担心大国师不会回心转意,国师府再也镇不住帝都的邪气,影响到自己日后继位的运势。
忽而,想起那位他准备要冷落的良娣来,生出一念。刚才六皇子妃不是说南月萍在家受宠么?只要哄好了南月萍,让她去劝她爹就是。想到这儿,太子就宣布稍晚开席,待他去看了萍良娣再来。
太子走得快,留人们面面相觑。那夜发生在嬉斗馆的事未必有多少人清楚,但太子不想给南月萍侧妃的名份,为此还与太后气了一回,加上太子嘴上不牢,消息传得挺快,皇族贵族和朝廷重臣那些家里几乎没有不知的。京氏声势如日中天,而南月氏离没落不过一线,此时看南月涯笑话的人更多。谁知太子竟急忙看南月萍去了,明显风向改变,令见风使舵的人顿时有点晕。
五皇子就来问刚和太子说过话的泫瑾枫,“六弟,三哥怎么无端端看南月萍去了?”他已让太子骂了一顿,白装一年的不和。但别看他胖,他也会动脑子的。连老六都讨太子的好,他再装下去,太子身边就没自己的位置了,因此骂就骂了,打定主意要和老六一样,哥仨好。
泫瑾枫笑得露骨放浪,“五哥,新郎官急着要看新娘子,怎会无端端?有端有由,理所当然。等三哥解了相思苦,自然就会回来喝酒了。走,咱哥俩先代三哥向各位大人敬一轮酒去。”拉着五皇子就座,高呼公公们上酒传冷盘,压根不管兰生该去哪儿。
兰生神情自若,大致也看得出太子的表情。太子多半对泫瑾枫所说之事深信不疑,从而后悔待丈人太恶劣。偏南月涯不结党又不营私,不受利益引诱,加上倔冷脾气,既对太子失望之极,哪会轻易受劝改了离心,所以太子才急着去哄南月萍。
虽然兰生没想过要帮南月萍,但实在不愿看到她爹被太子用如此卑劣手段羞辱。她认为,要走可以,得是她们甩天家。如果她爹保得住国师头衔,南月萍的待遇当然水涨船高,算是无法避免的副作用了吧。
而另一方面,泫瑾枫正话反话将太子绕晕,实则却帮了南月氏,她心里透亮,有些感激。只是如同他不在这种场合对她和气,她也不好说谢,目送他重新拾起那顶“寻欢作乐”的皇子金冠,默然转身。
向小公公打听,兰生知道了女眷席摆在牡丹园中的青琅宇,也不用人领,下了正殿踱进园子里。可是,等确定两边的人都瞧不见她时,她就停坐一道花廊棂栏边。
晚去一会儿是一会儿,应付各家贵夫人和千金女并非她的长项,听不上几句就会顶嘴,说不上几句就会冒火。再者,摆在东宫的宴,难保还有贤妃淑妃等人来凑兴,那自己就得憋着气陪着笑,跟伺候婆婆差不多,何必送上门去自讨苦吃。
牡丹园中姹紫嫣红,满目皆是花王斗美。兰生却看没几眼,就打量起园林的布置。学习建筑后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处先看坐落方位,搞清东南西北,因此很快便发现,这里原来是镜月三景所在的假山花园。虽然格局几乎已没有从前的残留,水潭填了土,山瀑铲了平,舟亭漂移到花海中,花廊是石子路的扩展加盖,但她身后造着一间小而漂亮的厢屋,让她感觉十分突兀。
无论是园林设计,还是建筑设计,各种构思都应该有出处,都应该有目的,然而这座厢屋的存在,却像园艺师的妥协,建筑师的败笔,不伦不类。可一旦考虑到它的位置,就耐人寻味了。厢屋建在原本的假山处,假山下有一个秘密囚室,据说是六皇子用来拷打小太监的地方,还死过人。那间密室也是皇帝对六子的宠爱再不似以往的主因之一,令皇帝最终改为立长为储。
兰生记得清清楚楚,她守在假山口好奇里面的情形,却眼睁睁看着景荻摔入潭中,那时尚不知,会就此决绝。
现在,那座厢屋的门,如那座假山的口,幽幽冷冷,向她发出第二次邀请。
进?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