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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一把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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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

魏州。

贵乡城下,卢龙军营里是一片愁绪。

之前,刘守文奉命率军南下,与汴兵在内黄附近对峙。三月十一日开始,李思安日日出营邀战,刘守文亦列队相迎。一万多汴兵,只有三千骑,却每每都用骑兵挑衅,皆为燕兵驱逐。

单无敌等叫嚣着要给汴骑上上课,但刘守文谨慎持重,只让人将汴兵驱逐,见对方大阵行列严整,绝不许兵将突阵、追击。刘守文没见过葛从周的表演,但是他听说过汴将以万余步军杀败李克用二万余精骑,差点连独眼龙都给捉了。具体他不知汴兵是怎么干的,但他知道汴兵不好惹,而且,从当面汴兵严正以待的造型,也印证着他的判断。

昨天,李思安再次逆战,刘守文依旧谨慎用兵,岂料单可及自恃勇力,居然不听将令,擅自率军冲突。李思安果然就抄了葛从周的作业,在步兵阵里挖坑。单可及兜头撞进去,下场可想而知,步了李落落的后尘。

汴兵乘势押上,根本不惧卢龙铁蹄,反倒将卢龙骑兵阵脚逼溃。李思安亲自上马率军掩杀,好在刘霸、刘守文拼命,总算仗着人多腿长,顶住了汴骑反扑。是役,卢龙兵战损二千余,单可及阵殁。汴兵虽亦战损千余骑,却士气高涨,立刻移营北上,来到贵乡城下扎营,与卢龙军相对。

同日,山东一条葛率八百骑自邢州赶到,进入贵乡。

汴兵到达,魏人士气大涨。

刘仁恭面对众将,尤其面对儿子,心中充满内疚。

汴兵未至时,当走亦可走,不走。

内黄对峙时,当走亦可走,不走。

如今先败一阵,虽然死伤不算很多,可是折了单可及,不论是对刘仁恭,还是全军士气,都是不小的创伤。原本吵吵嚷嚷闹着要拳打魏博、脚踢汴军的,都老实了。问题是,汴兵抵达城下,此时当走却已难走了。

汴兵虽然骑兵不多,但战力不俗。反倒是燕兵已经是再而衰了,士气有些低迷,战兵、辅兵、夫子小十万人,在这种情况下组织撤退,嘿。

刘守文其实很想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怕受些损失,只要三四万战兵能退回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早晚还能翻盘。反正抢了不少,又占着义昌,不缺钱粮不缺人,还伤得起。当然,大刘也知道此时撤退损失毕竟巨大,弄不好,大几万辅兵、夫子都得玩完,他父子俩这回少不得挨骂了。

要开这个口吗?

刘守文还在纠结,刘仁恭已调整好了心情,猛吸几口气,道:“撤。”不可一错再错。大刘闻言长舒一口气,如果爸爸坚持不撤,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又看向将军们,这次都很懂事,没屁话。闹得最欢的单无敌死了,还说啥。

看大家达成了一致,刘仁恭也松一口气。

在得知刘守文遇挫、单可及战死那一刻,刘仁恭总算是醒了。

木瓜涧以来的一系列胜利,不光是单可及被冲昏了头脑,他刘仁恭何尝不是。跑来魏博搞事,为了帮李克用搅混水?独眼龙用他搅浑水么。他有这个实力么。退一步说,就算占了魏博几个城,他站得住么。

飘了!飘了呀。

有那么几天,连汴兵都不放在眼里。刘仁恭嘴上不说心里清楚,让刘守文去打,他是真觉得能赢,幻想着灭了汴兵或者魏博真能拿下了。但现实与理想终究不同。还好,只损了三千不到,主力还在。

挨骂就挨骂吧,回去熬一熬,还是一条好汉。

赵珽道:“大帅。撤是要撤。只是汴兵在侧,直接撤怕是不妥。”

“赵公意思是?”

“魏州其实也没怎么打。明日攻城,多用石炮少出人,如此攻打数日。少帅可以骑军遮断战场,让后军夜间撤退。如此数日,我军主力再走。汴兵也就这万把号人。我五万主力尚在,他待怎地。”

对这个建议,刘仁恭点头认可。

要撤和怎么撤,这确实是个问题。

刘守文亦道:“赵公所言不差。我看,亦可以石炮击汴营。彼辈没有器械,打击一下汴兵气焰。”

“有理。”

“散了。稍后会有军令发下。”刘仁恭看事情说妥,就让众人散帐。

赵珽等众将走完,出去转了一圈,还专门叮嘱卫兵把好风,这又进来,压着嗓子道:“刘帅,北边有多日无信传来了。”此前刘守文在外迎敌,对大营里的变故不甚了了,骤闻此言,道:“怎么,与幽州断了信使么?”赵珽轻声道:“不只是幽州,平州亦断了。”

刘守文心中大恐,道:“几日了?”

赵珽道:“卢龙最后一封是三月九日发出,幽州是三月十日。”

刘守文道:“是营州有事么?”除了李正德,刘守文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赵珽摇头表示不知,刘仁恭亦如是。

“可有封锁消息?”

赵珽道:“嗯。但是否能有用,难说。”

刘守文凝眉半晌,道:“此时虽然傍海道可行,但渝关有二郎看守,当无事才对啊。是否路上出了状况。”虽然猜测可能是李大搞事,但是,刘守文实在不希望这是事实,也有一点侥幸。

赵珽道:“曾派了人手回去打探,也都泥牛入海。”

刘仁恭也不知这个儿子是真傻是假傻,也道:“绝不可能是路上出事。信使非只一骑,总有漏网之鱼吧。恐怕是二郎放了营州兵入关。不过好问此人我深知之,我说无军令不许任何兵马入城,他定会做到。幽州应当还在。”

刘守文倒抽两口冷气,道:“父帅,二弟不会行此蠢事吧。”

“大郎。”刘仁恭无奈地说,“二郎心意你岂不知。拿了义昌,我本欲日后你坐卢龙,他得义昌,岂不是好。奈何二郎未必等得住啊。”知子莫如父,当此生死关头,刘仁恭也就顾不上给儿子遮掩了。因为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出来有其他的可能。哪怕平州顶不住,至少也该有个消息过来,绝不该这样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刘守文依旧摇头不信,道:“二郎才几个兵,引营州兵入塞,何异于引狼入室?耶耶,我固知二郎之心,但此中轻重他分得清。不至于如此。”刘仁恭见大儿子此时还在维护老二,心里也算有些欣慰,道:“我也是想到此节,所以才疑惑啊。或许,是李正德有甚诡计?我听说,前岁有人曾袭取云中。独眼龙以为是我家,但你在妫州啊。我听过一个说法,那年李正德去过西边。若是他走妫州呢?高家?”刘仁恭话没说透,大刘却明白意思,高思继当年能给老刘家做带路党,他儿子就不能给老李家开城门?

高思继兄弟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作为大公子,刘守文不清楚么。

可要是说山北行营兜这么大个圈子,刘守文又觉着过于异想天开。“只是,冬季行军二三千里,李正德有此能耐吗?”

刘仁恭道:“他烧契丹牙帐不也在冬日。这厮,有些手段呐。”

这么一说,刘守文也不敢肯定了。刘节度又道:“此事不可外传。”说着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在儿子耳边道,“明日攻一日,你做做样子即可。待晚间,你领骑军与我一万军先撤,速回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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