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枢密为教练军亲谱的军歌。
军歌嘹亮,士气昂扬。
数千儿郎齐声唱,歌声雄浑振云霄。
李老三也在台上引吭高唱,倒把老张跟老郑两个闹个大红脸。
不会唱啊。
老屠子脸皮发烧,心中大恨这是哪个混蛋给爷爷拆台,就把眼去寻。但是这许多人,一个个面红耳赤地高唱战歌,郑老板哪里寻得到始作俑者。
突然,郑守义的目光定在一个年轻面庞之上。
那青年英姿勃发,眉眼肖似母大虫,面相却很有二爷的神采。
郑大帅瞬间就忘了不会唱歌的窘迫,丢开李老三上前两步够着脑袋瞅一瞅,猛然戟指着那青年高叫一声:“十一郎!好小子,果然是你。”
那小子正跟着战友唱得激动,看老黑如此也是一愣,却拔腿就跑。
郑老板啥也不管了,噗通从台上跳下,边追边喊:“给爷爷捉住这厮。”
郑老二突然跑了,原本昂扬的战歌戛然而止,激情澎湃的李老三被晾在台上十分尴尬。左右瞅瞅,李枢密诧异地问道:“这是怎么?”好好的表演,怎么就被这老黑搅了局了?
张德摇摇脑袋表示不知。
却有下面一个青年凑过来道:“山,山长,似乎,似乎是追郑毅去了。”
……
小十一跑得是真快呀。
老屠子跳下高台追得气喘吁吁,愣是连儿子的影子都没摸着就找不到人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郑老二就将李老三揪下来理论。
“李三,我这儿子怎么到了你教练军中?”郑守义扯起李老三,全没了方才的礼敬,不依不饶地问。那双眼冒火,恨不能把李枢密都给烤熟了。
英雄会彻底是乱了套喽。
李三郎两手一摊推得干净,死活不肯承认知道老黑的儿子在自己手下。“老郑,讲讲良心。教练军加上讲武堂,学员好有五千多,我哪里都能认得。你儿子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好意思问我?”
老屠子总觉着哪里不对,但这小白脸好像说得也很有道理。
抓耳挠腮道:“那我不管,你将十一郎给我寻来。”反正现在知道在你教练军了,找你要人就错不了。
这个要求也合情合理,李三郎推却不过,只好下令找人。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郑十一郎郑毅就被带到了爸爸面前。
虽是嫡子,但因郑守义常年征战在外,这个儿子就与老郑少了亲切,多了畏惧。看老黑的脸黑如锅底,小十一就觉着膝盖发软想给爸爸跪了。小伙子是硬挺着近前,其实已是两腿筛糠,股间尿意涌动。
李老三见状赶紧拍屁股走人。
老郑将随身的马鞭挥了又挥,好歹是被小屠子夺下来,没有敲在小十一的脑袋上。“说,怎么回事?”
郑守义是越想越害怕,越想是越气。
留这小子在幽州那是陪着招呼母大虫的,谁能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回想教练军一战死伤近三成,老黑就十分后怕呀。
他虽然儿子多,死一个也难受不是。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黑真是不想承受。
看这小子支支吾吾没一个响屁,老郑恼得抬脚就踹。
小十一跳得也快,又叫他没能得逞。
啊呀,还敢躲?
感觉老爹要疯,小伙子终于开腔道:“阿阿阿爷莫打。那个,讲武堂,我报了讲武堂。第四期,碰巧在教练军实习,便跟过来了。”
老黑怒道:“谁允了你?娘娘?郑家子诞下嗣子方可从军,不晓得么?”
小十一诺诺道:“那二兄当初也没有……
看这厮还敢顶嘴,郑大帅飞起一脚就踹。
这回小十一没敢闪,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嘴里紧忙解释。原来他被高家哥哥勾引得报了讲武堂,开始母大虫都不知道。后来是这小子接连数日不着家,差人四处打听,才把这事儿给他揪出来。
要说这李老三有些门道,小伙子上了贼船死活不愿下来。母大虫看看反正都在幽州离得不远,也就由他去了。
这次南征,本来也没他们讲武堂的事。但是前面教练军损失惨重,又抽调了一批人员下军队补充基层军官的战损,李老三就把讲武堂拽了一部分人来。十一郎就是这次被抽调的一批学生兵。
十一郎小伙子在幽州操练多时,一朝南下进军营,又赶上大胜,还是毅勇军风头不小,亲爸爸做英雄报告,做儿子的真是与有荣焉。刚才一兴奋,跳得挺高,突然就被眼尖的老屠子发现了。
小伙子进武堂可没跟爸爸说,知道被抓少不得一顿打,那还不快跑么。
听了来龙去脉,老屠子是意难平啊。
好嘛,爷爷养个儿子自己都没舍得用,可不是给你李老三卖命的。用马鞭点在儿子额前,恶狠狠地说道:“想从军,好。三哥儿,交给你了。”
听说小十一在教练军,还跟到魏州,郑老三也已屁颠颠地过来。听到二哥吩咐,郑老三忙一叉手上来就准备拉着侄子小十一离开躲灾。
岂料小十一不识好歹,甩甩手坚定地说:“不去。俺就在教练军。”
老屠子英明一世,自大哥没了,家里都是他的一言堂。几个兄弟谁敢违拗?包括小屠子这几个儿子,也都是老老实实任他揉圆搓扁,连草原的便宜儿子都一顿打服。哪料想这小十一敢来顶嘴,郑老板立时就要动手。
郑老三看看不是事情,厚着脸皮挡在中间,道:“二兄休恼,十一郎还小。”
“屁!”
“我不小了。”
却是父子俩都不领情。
郑老三这么一看也懒得管了,爱谁谁去吧。干脆往边一闪,跟小屠子、小郑、虎子哥仨蹲在一边吃瓜看戏。李家俩个兄弟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贼头贼脑地打听,一脸兴奋的样子。
却见小十一走位灵活,老屠子几次下手都没捉住人,更恼得老郑火冒三丈。瞧见郑老三几个在边上看热闹,大骂:“给爷爷拿住这厮。”
郑老三还没动手,倒是草原儿子最听话,一个箭步上来要将小十一抱住。
要说这夯货又高又膀还很灵活,几个儿子里谁最像老黑,除了小屠子,这草原儿子就最得老屠子真传。
眼看就要得逞,正可在爸爸面前表功,不料小十一也不白给,脚底一勾,肩头一顶,竟将虎子哥弄得下盘不稳仰面栽倒,摔起尘土飞扬。小十一回身压在上面顺势一砸,好悬没把虎子哥的隔夜饭都从粪门里给他挤出来。
也就这么一耽误,老屠子已经赶到了。
真是反了天了!
郑守义黑手死死攥了小十一的手腕一拧,便将儿子双臂反剪在背后锁死。膝盖顶住这小子的后心,直接将儿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摁在地上。
未料想这儿子还不死心,真敢跟爸爸动手,抬起后脚跟猛勾,一记蝎子摆尾,端端正正砸在了老黑后心,捶得郑老板顿时气血翻涌,好悬没有受了内伤。
好嘛!小十一什么时候这么勇了。看得边上的小屠子都很意外。
眼见爸爸开始血灌瞳仁,知道再打下去要出大事,小屠子赶紧上来将弟弟腿脚摁了,又让小郑把草原兄弟扶到一边顺气。
郑虎哥这把真是摔得不轻,好半天没倒过气,天旋地转的猛喘。
吃了两个脚后跟,老屠子气血翻涌半天压不下去,恨恨要来一根皮索,将这不孝子绑了个结实,又狠狠在他腚上踩了一脚,也不怕把儿子踩坏喽。
扶着后心起身,郑老三忙识时务地端来一张大马扎,让亲二哥喘着大气坐下,从旁转圜。“二兄,顺顺气,顺顺气。”又向小十一骂道,“还不给你阿爷赔罪。胆子不小,敢跟你阿爷动手。”边说边背着郑老二猛给侄子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