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蓝离澈把目光放在了那白衣彩带的女子手腕上,银制的手链缠着嫩白的手腕,流苏似针,穿过流苏的是一片片小叶子纹路复杂而精致。上面密密麻麻看不真切,可蓝离澈知道,那是微雕。早已失传的手工。
世上有一种铃铛,名叫锦瑟,是一种极其微小的铃铛,只有小指十分之一那么大,相传是上古时期皇帝之妹,天界花神之物,共有七七四十九只铃铛,用来给天下花草奏乐的神器。
后来花神临凡,不知所踪,只留下锦瑟在尘世辗转。有人说,花神爱上了炎帝,抛却了神身,与之归隐山林,同游天下名川。而那锦瑟身为神器,一同被她扔在了十万大山最深处。后来被有缘人带到了中原,在中原皇室的国库里静静躺了几百个春秋,最后西域使节来朝,被当时当政的皇帝当做了礼物赐予。
今日,锦瑟重现,在这破败的庙宇里,被曾经西域众族的星女一眼道破。
锦瑟之音,唯神得以窥见。
殷浅浅曾为西域的星女,是被神选中的使者,于珈蓝塔俯视广袤沧桑的大漠绿洲,执着圣道之剑审判之权,一袭白袍临风飞扬,眉眼淡的似融进了敦煌祭坛之上,碧水蓝天之巅。
锦瑟遗音,如唱给星女的上邪,悲戚的始终未曾完结,徒留了天地间最后一丝残阳如血,泪水冲夸了边界。
“锦瑟在哭,神也在哭。殷浅浅,我们十年前见过,那时你我皆是稚子小儿。”
白衣蒙面的女子突然说道,眉间带了几分惆怅:“你给我的印象,深得再次见到你,都觉得如梦。”
数百名侍从围绕在一起生起了篝火,他们不动声色不苟言笑,守护他们的主子是他们唯一的使命。
蓝离澈和楚流烽却细细地听着,一场阔别十年的重逢,风霜雨雪之中两个少女都已成长,变得是不是面目全非?
“嘻嘻,我变漂亮了啊。”
那白衣蒙面的女子竟点头:“比那个时候确实漂亮了。”
殷浅浅莞尔。
记忆或许已经模糊,可那夜珈蓝塔燃起了熊熊烈火,炽热的火光中那身洁白的袍子,那双天真苍茫的眼,竟让西域敦煌的公主侧目,她看见那个白袍的女孩子从珈蓝塔一跃而下,满天满天的火光中无数的信徒用臂膀撑起她的生命,从出生那天起,她就是被神选定,被神禁锢的人,也是她敦煌女皇该去俯首称臣的人。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她只是想看看,是一个怎样的星女,值得所有人去供养?
还是少女的敦煌公主,伫立在人群外,看着那个白袍子的女童仰着头看着熊熊烈火的珈蓝塔,那一年,珈蓝塔失火倾倒,星女的生命之光经久不灭,被视为吉兆。
那一年,殷浅浅五岁,重雪凰十岁。
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场珈蓝之火,竟有某种预言般的不寒而栗,十年后的殷浅浅,在同样的一场大火里,开启了另一条苍茫荒芜的道路。
如今想来,似乎隔世残梦,那些流年里带着的冷意萧瑟,从骨缝钻进去,再从骨缝钻出来,无色无味却叫人颤颤巍巍。
“都过去了……”殷浅浅看着重雪凰,无悲无喜,只是叹息,带着微微的惆怅,那些猜不透的算不出的,才叫流年。
重雪凰淡漠疏离的眼看过庙宇外渐渐消下去的风尘,笑了笑。
隔了一会,突然很怅然:“或许吧……”
殷浅浅,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所有的一切终将过去,可有些东西铭心刻骨深入骨髓啊,比如憎爱,比如责任。
“浅浅呐……是个恋旧的人呢。风小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星女。”
夜色下的酒泉城外,一片沧桑荒凉,潇潇之风如刀剑。
白衣彩带,素巾蒙面的女子啊,在重重寒衣之前,缓步离去,三千青丝散在了风里。
殷浅浅浅笑:“叫浅浅罢……叫浅浅罢……”
转身一抹冷香远,逝雪深,笑意浅。
蓝离澈看着殷浅浅,眼神中复杂晦涩,淡蓝色的瞳孔中,那个白衣的少女神情庄重,近乎虔诚。
“浅浅。”
“嗯?”
蓝离澈抬手摸了摸殷浅浅的头,揉了揉。笑笑:“你太傻。以后该怎么办呢?”
殷浅浅说:“以后……没有以后。”
楚流烽似乎冷笑一声,玄色衣袖一甩,篝火火苗猛的窜到。他道:“被偏爱的,肆无忌惮了。”这话是给蓝离澈说的,他在说,蓝离澈宠殷浅浅太过了。
蓝离澈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流烽。
楚流烽叹了一口气:“浅浅,要爱自己啊,浅浅……”
从来不爱自己的殷浅浅,被人宠着捧着也仿佛是种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