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水溶这胆大包天的问题,赵宥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何尝没想过!”
赵宥拈起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了,水溶也学着外祖父的动作一同点香祭拜。
看着那香烛顶端的微光明明灭灭,赵宥俯下身轻轻拂去了那桌案上薄薄的灰尘,半张脸几乎沉入了阴影之中,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喑哑: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那人因为一己之私,让国家失去了储君,让朝廷失之安稳,让天下陷入了动荡之中,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大晟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自有傲骨,又不是不知痛苦的傀儡,更不是司徒家的奴隶,这口气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嘿,其实太子才是最狠的,也是最孤傲的,他用自己的生命给了太上皇最痛的一刀。
那位最爱名声好面子,无论怎么粉饰,史笔如刀,永远都会记载下他逼死儿子的卑劣行径。
而且——”
赵宥一脸的悲天悯人的说道:
“作为臣子,怎么忍心看着天家父子之间产生误会,几位年轻的皇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皇上那多不好,大家自然好心派人提点了一下四五七八几位皇子的幕僚,太子被废这事背后的真相。”
水溶心里直呼好家伙,五皇子那个一刀一个亲兄弟的狼灭,黑化的原因原来在这儿呢!
水溶不由得一脸敬畏的看着自家外祖父问道:
“这事是外祖父干得吗?”
赵宥一脸莫名:
“老夫这种君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只是喝酒的时候说了些牢骚的话,却由于语言的博大精深被有心人误解了而已。
不过,大概是大家心情都不好,所以那阵子和我一样的人貌似有点多。”
水溶眼睛瞪的溜圆,合着给太上皇埋雷的还不止自家外祖父一个,怪不得那几位皇子那么深信不疑呢。
毕竟三人尚且成虎,何况这猜测有理有据呢。
大晟的朝臣都这么有个性这么可怕吗?
太上皇之前各种蹦跶,又是宠信道士,又是嗑药的,也没个人认真劝谏,是因为大臣们其实都在冷眼旁观他作死是吗?
赵宥看懂了水溶的意思,声音冷冷的说道:
“纵使一时奈何不得高高在上的那位,又不忍心天下大乱使百姓流离失所,但有识之士至少可以选择辞官或者从此不再入朝。
亦或者谋划外放,来个眼不见为净。”
水溶了然,大概就像丁嵩先生一样,丁先生哪怕如今找到了亲亲师妹抱得了美人归,仍然是不肯入朝效力的,明明是管乐之才,却只愿意屈尊在王府当一个幕僚。
这是人心被寒透了。
水溶深深的看了看那些大大小小的长明灯的火苗,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前车之鉴刻在心里:
“外祖父,我只有最后一个疑问了,您当年又为何辞官,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又为何十几年都不肯进京呢?
平日里母妃还有舅舅一家对您都很是思念!”
赵宥轻笑,眼角的皱纹带着十二分的慈爱,将身上的冷肃都冲淡了许多。
“你这小子倒是不客气,这些年来,连你舅舅都不敢直接问我呢!”
水溶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又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说道:
“毕竟隔辈亲嘛,向来只有儿子怕老子的,哪有孙子怕外祖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