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九月10日,2006
洛杉矶,28c~18c,阴,无风/西南偏西轻风,亏凸月,降水量0。00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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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放映厅里十分安静,只有电影的声音。
大银幕中,雷克斯-威廉森是个发着靠采挖到蛋白石发财梦的中年男人,为此他和妻子安妮、11岁儿子艾什莫和9岁小女儿凯莉安搬到荒僻的开矿小镇,镇上的居民们大都从事这门生意,以及相关的周边工作。
雷克斯来挖矿快一年了,还没有任何的收获。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很清贫,但好在家庭和睦,还算幸福。不过凯莉安性格孤僻,精神似乎有点不正常,她没有朋友,除了想象的两位:波比,丁根。
凯莉安深信波比和丁根的存在,一起聊天、玩耍、外出,吃饭也要餐桌多摆两个位置、两张餐碟,两位朋友一直跟随着她。
一家人虽然觉得这样不正常,但为了孤独的凯莉安开心,也会配合她假装波比和丁根的存在。一天,雷克斯希望女儿认识些真实的朋友,在他的主张下,他和艾什莫带上波比和丁根一起去采矿,而安妮带凯莉安去参加社区活动。
雷克斯的矿井坍塌了,还好人没事,雷克斯狼狈的爬上地面,心烦的和艾什莫走了,去了酒吧,然后晚上回家。两人都完全忘了波比和丁根这一回事。
要接回好友的凯莉安却发现车子后排座位的安全带是解开的,波比和丁根没有回来,它们不见了。它们可能还在矿区那边,在她的闹脾气下,雷克斯父子带着她到了矿区一起找波比和丁根。
“看看那里!我看到他们在绞车后面奔跑,你看到了吗?小公主?”
“不,波比不会跑,因为他的腿是木头做的,必须慢慢的走。还记得么?”
“……你说得对。”
“真不错,爸爸。”
“别再说风凉话了行吗?艾什莫。”
“啊哈。”
“快点找啊,爸爸。波比!丁根!快找,爸爸,你也喊。”
“波比…丁根…”
“不对,要像这样,波比!丁根!”
“哦好吧好吧,波比!丁根!”
影片播放20分钟了,大银幕前面的影厅只是更加孤寂,有一家观众提前退场了。除了一开始算打了个招呼,叶惟和莉莉都没有再说过话,只默默的观看电影,感受着情感的悄然流动。
“波比,丁根。”叶惟忽然轻唤。
莉莉心里也泛过呼唤的念头,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波比,丁根。
凌乱的心情搅乱着一切,真被她找着他了,这不是一次巧遇,从周五晚起到现在,这三天她看了地标影城每一场的《蛋白石之梦》…也许还能算巧遇,他不去看其它的,也许自己和他还有一点点默契和宿命…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大银幕中,因为凯莉安闹别扭,雷克斯三人走进了旁边的矿区继续找,被矿主希德逮住并且一口咬定他们是来偷矿的。这事触犯了小镇的法律和道德,在希德的大闹下,警察也不能听雷克斯说的“只是在找波比和丁根”,案子要由法庭来审判。
威廉森一家因此被整个小镇鄙视和抵触,雷克斯被希德等地痞团伙迫得无法在矿山采矿,还被人炸毁了前院的杂物屋。雷克斯去找希德等人算账只是被狠揍了一顿,当地力量微弱的警方管不来,他不得不跑到另一处从未发现有蛋白石的郊野开矿。
迫于小镇的压力,在便利店工作的安妮被辞退了;艾什莫被学校的青少年们嘲弄欺凌;最糟糕的是失去两位好友的凯莉安病了,呕吐、发烧、精神不振,小镇的医生束手无策,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看着妹妹这样,艾什莫决心要帮她找到波比和丁根,他让她画了他们的画像,在便利店老板娘的好心帮助下,他把画像复印贴满了全小镇。但这只是让威廉森家彻底成了笑柄,雷克斯和安妮吵了一顿,这个家似乎要散了。
凯莉安觉得波比和丁根可能死了,死于那次矿井坍塌,她请求艾什莫去矿井底下看看。
艾什莫鼓着勇气悄悄到了现在已经不准他们家踏足的矿区,冒险走下了自己的矿井。他在坍塌的矿石堆中找到了一颗蛋白石,是丁根镶在肚脐眼的蛋白石!他回家告诉了凯莉安,让她看了蛋白石,它们真的死了。(影像表现的是想象,而非事实:那颗蛋白石是另一位好心人宝石切割师给他的。)
看到丁根的蛋白石,凯莉安伤心的哭了,她请求艾什莫为波比和丁根举行葬礼,好好的安葬它们。艾什莫和小镇上专门做墓葬生意的胖子大叔做了交易,那颗蛋白石换一场完整的葬礼。
这天,安妮不得不带病重的凯莉安到市里医院查治,而雷克斯和艾什莫到小镇法庭出席案子的审判。在充当律师的宝石切割师的主持,便利店老板娘、医生等证人的仗义帮助下,雷克斯在法庭上实话告诉了法官和大家“波比和丁根”,还模仿怎么寻找他们的。
尽管哄堂大笑,但市里来的法官相信了雷克斯一方的说法,判决了雷克斯无罪,并且重获采矿权。法官劝告居民们要善待彼此,特别是凯莉安,不应该伤害一个天真小女孩。
法庭陷入了沉默,艾什莫站了起来,他向大家说了葬礼的事情,并邀请每个人到时候出席,因为越多人相信波比和丁根的存在,凯莉安就会越欣慰,病就好得快了。案子结束,居民们反应不一。
周六,波比和丁根的葬礼在小镇公墓举行了,小镇居民们几乎全都来了,雷克斯也从医院带着消瘦的凯莉安来了。在众人的见证和祷念下,波比和丁根被埋葬。
“拜拜,波比。拜拜,丁根。”凯莉安亲手向墓穴的两副棺材撒下了棒棒糖,人们陆续地撒下了鲜花。
葬礼结束后,众人欣慰的散了。胖子大叔把蛋白石还给了艾什莫,免除这场葬礼的一切费用。
而显然,凯莉安会好起来,安妮会重获工作。
“当你相信一些事情,那就是真的。对于幻想的朋友也是这样,他们怎么梦想以及怎么分享他们的梦想,无论他们和你一起,还是当他们离开之后。因为梦想是永远存在的,就像我妈妈、我爸爸和我妹妹,我们一起梦想着,这就是真实的,而且永远都是真实的。”
在艾什莫的旁白中,大银幕上他和父亲雷克斯一起再一次地爬下矿井,继续追寻他们的蛋白石之梦。
配着轻柔的音乐,影片结束,片尾演职表在银幕中滚动,而放映厅里响起了非常零星的掌声,就只是中排座位的两人。
“真是一部好电影。”叶惟一边用力地鼓掌,一边感慨地赞叹。
技术的简陋没有让这部影片失色,反而更有一种荒芜小镇的实质,动人的情感流溢在平凡之中,艾什莫看见父亲被恶霸们群殴的一幕让他几乎落泪。最后温情的结局也让故事得到圆满。
“是啊。”莉莉鼓着掌的说,像他刚开场时的语气,是啊。
“我觉得波比和丁根就是童真和童趣。”叶惟望着大银幕,说起了自己的观影感受:“在人生的小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过它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们就不知不觉的死去了,连你自己都无法察觉和寻找,好像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好像它们从来都是假的。”
“它们是真的,曾经是……”莉莉轻声说。
叶惟继续说着:“凯莉安非常任性,甚至是让人讨厌。其实她才是最可爱的,整个小镇里就她还有童真和童趣了。其他人不理解她、嘲笑她,不是因为她错了,是因为她的孩童梦想和冷酷的无趣的现实起了冲突。
凯莉安一点都不任性、不神经质,她只是执着于她的梦幻,现实让她病了。她的光芒让艾什莫、雷克斯、每个人……重新看见了童真和童趣一次,哪怕那只是残破的尸体。他们都亲手埋葬了它们,凯莉安也终于还是埋葬了它们。”
“这只是……”他说着顿了顿,随着演职表的结束,掌声渐渐地停下,话也要不舍地说完了:“童真和童趣的逝去是不可阻挡的,有些美好总会成为过去。但我们有了两位新朋友,爱和梦想!你相信,它们就存在;你不相信,它们就不存在。”
“相信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相信什么。”莉莉也渐渐地停下掌声。
“是的,有些事情很难去相信,但要想它存在和实现,首先要相信。”叶惟忽而的呵笑了声,“我想这就是《蛋白石之梦》大致要说的,一部好电影,挺酷的,值回了票价。”
“绝对的。”莉莉轻声,电影要散场了,心脏开始难受的揪紧,像有一条绳绑着在往两边扯去,接下来会怎么样?
这三天,她早已一次次感受了他同样的感受,可是并不能给她什么答案。这不是看看电影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解决,才算解决。
叶惟突然感觉到,她转头的看来,她在看着他…打量着他……
他缓缓的转头看去,看着她,那张时时刻刻出现在心中的清丽脸容,莉莉。
静了半晌,她微微皱了一下英气的双眉,“hello?”
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秋末的那次墨鱼行动,他和她初初认识。那时候他就因为看着她太久,她像现在这么问“hello?”他忽然想,如果自己和她今天才刚刚认识,没有那些遗憾和过错,也许会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始吧。
心思在纷乱,叶惟说道:“你好,我叫…安格斯-利夫,很高兴认识你。”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念,他就这么说了,他不是叶惟,他是angus-leaf。angus是凯尔特神话的爱神,年少时很坏,大家都怕他,后来他爱上了美丽的仙女caer并娶她为妻才变好。angus有“唯一的”的含义,leaf就是叶子。
“噢……”莉莉闻言一怔,双眸眨了眨,她想了一会,才回应道:“我叫伊师塔-维塔奇,很高兴认识你。”
叶惟听了不由微笑,她不是莉莉-柯林斯,她是ishtar-vintage。ishtar是苏美尔神话的爱神,有着众多版本的传说,而在巴比伦史诗中,伊师塔被吉尔伽美什英雄救美,她因为爱慕和感恩而向他求爱,但被后者严词地拒绝,原因是伊师塔又花心又不善待前男友。记恨的伊师塔向她父亲要了一只能带来旱灾的神牛,下凡到吉尔伽美什的王国开展疯狂的报复,后被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联手打败。vintage就是美酒、古董、旧的、过时的、最好的;collins有冰镇果子酒的意思。
以前他和她一起读世界的神话,她说伊师塔是女版的希斯克利夫,他说所有人类故事都起源于神话,因为都以某种方式发生过。她不是伊师塔,她只是讽刺他,也许开玩笑?
al和iv,ia和vl,其实还是他们。
“你的名字很有趣。”叶惟笑说。
“你的也是。”莉莉也展起了微笑,很难明白为什么,现在再看着他、面对着他,轻松自在了很多,好似真是一位刚认识的新朋友……她说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前男友,他叫惟。”
叶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其实就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巧遇吗?相比上个周日晚说那通电话时,情绪已经能平静很多,同时那股难言的失落更重了。他说道:“真巧,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前女友,她叫莉莉。”
“那真巧了。”她说。
电影要散场总是会散场的,叶惟主动道:“有空闲逛一会吗?我和你挺投缘的。”
“好,闲逛一会。”莉莉点点头。
两人都百感交集的起身离座,往影厅外面走去。
……
“我是洛杉矶人,这里出生,这里长大,我想也因此染上了很多洛杉矶的陋习,总结来说就是有很多白痴的方面。”
“我算大半个洛杉矶人,小时候从英国伦敦来的,5岁的时候。英国的记忆大都模糊了,只剩下一些不愉快的,真奇怪……”
“没什么奇怪,人类总是会深深的记住恐惧,快乐却会遗忘得很快,然后一生都在不满足地索取。而那些恐惧……都会伴随一生,有些成了曾经,有些一直还在。”
“是吗,那很可悲。”
“比动物好多了,生命都记住恐惧,这是生存的法则,但人类有战胜恐惧的本事。那么说你会英音?”
“我会,那是我的童音。我每年暑期都回去英国,通常一个月,也试过整个夏天都住在那边,还好吧。在美国说英音被人嘲笑装腔作势,在英国说美音被人嘲笑粗鲁,小时候我很在意,现在看开了。”
“我就觉得很酷,至少波比可以说英音,丁根说美音。我去过很多地方旅游,英国很少,不过我是个足球迷,我爱足球,我喜欢看英超。”
“你是哪队的球迷?”
“曼联,喜欢这种豪门有点俗,但谁让他们穿红色球衣呢,我喜欢红色。”
“我的前男友也是这样,他最喜欢曼联,他还梦想自己能穿上曼联的球衣,他穿6号。”
星空夜幕下,地标影城灯火通明,游人观众们来往不断。叶惟和莉莉漫步着聊天,刚走出影城,要到街道的咖啡厅去,或者就这么走着。两人的步伐都很慢,从开始的拘谨渐渐地大方,她叫他格斯,他叫她伊师,一对新朋友。
莉莉看了看星空,边说,边双手摆动了几下,好让自己更自然一些,“我不懂他,我曾经以为自己最懂他,但不是的。”
叶惟看向她,她身着白色长袖外套、深红休闲长裤和白色运动鞋,背着一个米棕色斜挎小包,双手卷起一截袖子,左手腕戴着一只时尚的银手镯,清新又青春,浅棕的中长发披肩而下,英眉明眸,娇嫩的红唇,都焕发着仙女般的美丽。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牵她的手、不去拥抱她,以好奇的语气问:“你们怎么了?”
“你们呢?”莉莉看向他,22cm的身高差使她需要微抬头,他高大的身躯穿着黑色皮薄外套、褪色蓝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似正似坏的帅气,眼神有让人看不透的聪灵。
见她望去,他皱了皱他好看的剑眉,徐徐说:“我…我也是不懂她,以前我以为自己和她心灵相通,但后来……现在,我觉得她非常神秘、飘忽、没办法猜想…我不明白她的想法。”
莉莉转头看看大道上来往的车辆,走过了一家还算热闹的餐馆,她才说话:“格斯,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和她。”叶惟耸耸肩,边走边说:“我们本来像天生一对,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快乐,不是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我们也能从中品尝到甜蜜。曾经…真的很好。我们分手的时候,比现在还年少…发生了一个误会,旧的误会没解决又有了新的误会,那时候我们没有处理好。”
他望着街道远方朦胧的夜景,“那时候…我们爱得太深了,要求又太高。我们对那次恋爱都抱着完美主义,就算是一点小差错大概我们都无法容忍,那还是非常严重的误会,是我不好。”
“怎么回事?”莉莉的双眸有点儿雾气。
“我没有考虑好她的感受。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信任我,她不是不信我不爱我,任何一个女孩在当时都会爆发,有些还会更凶。我只是觉得她不同、我们的爱情不同,但我忘了她也是个女孩,她还有着很深的恐惧,我当时却没有理解。”
叶惟没有去看莉莉,继续说着心话:“然后第二个误会,她不知情,我这个傻瓜就误会她了。我们之所以分手,她以为是因为她不相信我导致,其实是因为我不相信她。我说得好听,其实…其实……”
莉莉没有催促他说下去,往事如烟的从心底翻涌上来,让她浑身发麻。
“我一直没跟她说。”叶惟看向莉莉,也许是那趟感触之旅给他的力量,他可以平和坦诚的说:“伊师,我和她交往的时候,其实我一直有很多不自信,偶尔甚至是自卑感,她是个公主,我是个地痞。”
她霍地看来,似乎很有些惊讶。他摇头哂笑道:“那是我误会她的根源,在那以前我的自卑情绪只是很轻微的,还会转换成一种幸运幸福感。当我们破裂,她理都不理睬我的解释和追求,在和她恋爱后,我第一次那么感觉她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和她不是一类人,她可以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像我只是个小白脸……
我怒极了!但不只是愤怒,我觉得自己和她成了敌人,所以我没有问她,没有理她了,但是我又爱她。是的有点像希斯克利夫,被她说中了,一团糟。如果说完美浪漫主义是光明面的原因,这个属于黑暗面,我没和她说,我不想她知道。”
“我不理解…你自卑?”莉莉越想,越皱高了英丽的粗眉,“你?我是说,我看你不像啊,你看起来很优秀……”
他总是阳光幽默的,或者坏坏的,她有看过他低落乃至崩溃,他被威利斯团队反水的那次,那是她见过最弱小的叶惟,但马上就好了。自卑?从来没感觉他还有这种心态。
“哈哈!”叶惟笑声轻松,“现在我可以更成熟的面对这些,当时不行,几个月前都不行。我也不想承认和面对这种情绪,它就是存在,其他女生都无法让我这样,她不同,有了爱就会不同。
她的家世,她的底蕴,她出钱请我去旅游、给我买衣服……这都有一点点。你不知道,她几岁大就环游世界了,她很多见识让我觉得自己很浅薄。最主要的是……”
“什么?”莉莉问。
“她有一股让我手足无措的力量。”叶惟看着她说,越说,自己也越明白自己:“没有其他女生有,就她有,就是看着她,我都能感受到,她随时能让我迷失。”莉莉轻声说了句:“你挺会说话的……”
“这是真的。后来我明白,不是我有多么自卑,而是我中了爱情的副作用。”叶惟呼了一口气,又道:“深爱一个人很容易会有卑微感。你去爱、去付出,如果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回应,你会失落、沮丧、烦躁,我没做好?她失望了?我配不上她?去她的。这些心情造成了卑微感,卑微感导致了争吵,争吵葬送掉一段感情。在爱情中要做到付出而不计较回应,太难了。”
两人没有走进街边的星巴克或哪家咖啡厅,就这么在街道边走着,吹着夜风,看着繁星。
“其实……”莉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比想的还要难开口,想着他不是叶惟,才突然来了勇气:“格斯,我的前男友…不是现在,以前的他让我自卑。”
“你?”叶惟很惊讶,虽然以前听她说过曾经自卑她的粗眉毛,但那是女生爱美,又被环境攻击所致,她还有什么可自卑的?爱情的副作用理应对每个人有效,唯独对她失效才对。他疑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交往的时候…我一直都害怕失去他,一个原因是他太优秀了。”莉莉悄然地深呼吸,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因为透露黑暗面而生的不安,“另一个原因是我自卑。我告诉过他,我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坚强,他就是不相信。我的粗眉毛……”
“拜托,你的粗眉毛美极了!”叶惟不禁的说。
“听我说。”莉莉瞪了他一眼,让他先不要出声,不然她可能说不下去,她望向别处,又道:“格斯,从小我不知道被人叫过多少次粗眉怪,我试过把它们修得很细,是在认识他之前了。要不是我妈妈一直鼓励我,我会一直修。他总是说他喜欢,可我不喜欢别人跟他说‘你女朋友的眉毛好奇怪’。还有我的身材……”
她感觉到他在打量,不由得自嘲:“我都快18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朋友们打趣我‘你是不是还15岁?’我运动,我健身,饮食健康、作息规律…就是不能长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你总会的。”叶惟真不知该说什么,不觉得这是问题,有些少女18岁却像30岁就好吗。
莉莉微微地摇头:“那家伙在我之后有过不少的前女友…格斯,他有过一个加拿大女朋友,她好漂亮,身材超好,高大,火辣,性感…而我永远和性感无关。奥黛丽-赫本是我的偶像之一,赫本一向很羡慕梦露,因为她也和性感无关。你不明白的,当我和妮娜站在一起,我是个小孩,她是个女人,其实我很羡慕她。”
叶惟有点好笑,女生,两个女生。
见他笑,莉莉似是羞的也笑了,“外貌方面并不是我最在乎的。尤其那时候,我和他更重在精神恋爱,我非常享受,非常骄傲我们的特别,但我一直隐瞒着他一个秘密,我有adhd。”
她不自然的摆动双手,眼眸上望,咬牙不言,半晌才道:“这是个常见病,很多人都有,没关系,别介意。从小我就被这么教育,我早就习惯它的存在了。可是怎么,怎么告诉他,我不吃药就会像一只小猴子,一些情绪问题我都分不清是正常的还是病情的。我不想他知道,我也害怕他知道……他喜欢的是一个正常人,也许他知道了就不再喜欢我了,觉得‘噢那些都说得通了’,她有病,她真装啊……那天他到纽约找我,我们本该谈谈的,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叶惟感到心在揪紧,心又在舒开,那天她不是完全抗拒他。
又听她说:“我的出身,要说骄傲也可以,要说古怪也行。就说我爸爸,骄傲是因为戴安娜王妃都是他的歌迷……但那是他,好坏都是他。我呢?我是个单亲家庭的怪胎星二代。我们这些星二代,几乎每个人都会很小就开始看心理医生。”
莉莉嗤的笑了声,扳着手指数起来:“父母离婚、一年见不到几回、这样那样的糟糕事就发生在身边…心理医生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很多人滥用药物、吸毒、挥霍、放纵……乱七八糟的。”
“你不是就行了。”叶惟说道。
“谢谢我妈妈,谢谢我的adhd,给我制订了那么多规矩。”莉莉看了看他,现在才补充一个真实原因:“她一直害怕我成年后会有什么精神疾病,我要发展事业都得等18岁后。”叶惟说:“那是妈妈做的。”她越说越放松了:“星二代长大后要么继承父母的职业,要么完完全全的离开娱乐行业,什么都不沾。”
她打了个兔耳手势:“我是一块制造时就有斑点的布。我想清白点,但我离不开的,我的出生照就被我父母卖出去做慈善,我2岁就客串电视剧,我知道些什么?”眨动的双眸闪过毅光,“我从小只知道自己长大后会进入娱乐行业,我不讨厌,只要是以我想要的方式去存在,我会去努力的。我要证明自己,我不只是菲尔…我父亲的小女孩,我是我,我要证明它。”
“那非常酷。”叶惟点头,莉莉的意志和独立,第一次闲逛时他就了解,那正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之一。
“他生长于正常幸福的家庭。”莉莉察觉着就是在和叶惟说话,却已经能鼓足勇气:“其实他有更多我没有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不确定在他看来我是不是‘正常’,还是个被宠坏的有病的庸俗的‘大小姐’,我害怕。这些黑暗面我没有全部和他分享,我也是不想他知道。”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的声音渐有哽咽:“我装着自己坚强洒脱,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才是怒极了,我想杀了他……他欺骗了我,摧毁了我没信心但还想追求的一切…后来,我相信他了,但我没什么行动,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他不是我的还是谁的呢?我们慢慢就会好。我们有个约定,他没有遵守,我以为他还要时间,我还在顾及我的形象……那时候我不懂那意味着什么,那是失去。我想的是这样,事情却是那样。”
“对不起……”叶惟情不自禁的道歉,目眶敛得发红,是他搞砸了一切,从未像这般深刻的感受过她的痛苦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