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怨天尤人、含娇含媚:“陛下未醉,如何这般看人?好不羞煞!若能再饮,臣妾便信陛下未醉!”
帝果然认真:“饮便饮,然须爱妃对陪!”
贵妃这才放心,扶帝重归华帐,仍坐天子腿上,举觞对口,又斟杜康,甜言不尽,举酒不停。一帝一妃不知饮了多少来回,孝武帝醉意益浓,言益无忌,目光迷离之中,脱口说道:“六宫佳丽如云,只爱妃是朕至爱,便一杯庆功喜酒,朕也不忍忘怀。都说天子至尊九五,皇恩浩荡,朕待你不薄,爱妃何以还报朕躬?”
张贵妃心知帝意所指,佯装不知,明知故道:“臣妾无以为报,只好心中时时想念陛下!”
帝不假思索道:“朕三宫、六苑、七十二嫔妃,谁心中时时不想朕躬?爱妃须为朕生个皇子,亦算朕未曾白宠。不然,显阳(显阳殿,皇后寝殿)虽近,只恐无福!”
贵妃闻言,心内便如打翻五味瓶,酸甘辛苦咸顿时上涌,怨恨忽又萌生,粉面不悦,默然思忖,心知酒后戏言,帝本无心,只因说到实处,点到疼处,是以伤心。
帝失言不察,饮笑不停。
贵妃怨怒娇嗔:“陛下休责臣妾!臣妾胎脉未兴,岂知不是圣上自错?只这夜半饮酒,更深临幸,臣妾身疲心虚,体衰力枯,便来侍驾,如何快意尽欢?”言出又觉不妥,忙又改口,“虽如此,近来月例不临、饮食稀疏,喜食酸辛甘苦、挑细拣粗,须知不是龙脉有在、苦尽甘来?”
帝又上心,辍酒弃觞,拢贵妃舒腰入怀,摩挲抚爱:“果能如此,朕焉能不来?”
贵妃心似油煎,面上强忍,只不流现。于是重排夜宴,把那男欢女爱、皇子将来当作佐酒美菜,举酒对饮,你往我来,早把洛涧建捷话题,抛弃于十万八千里外。
更深酒暖,飞短流长,漫漫长夜,便如壶中杜康,渐渐倾光。殿闱内外,丝竹不鸣,管弦不张,一个太监、四个彩女,呵欠频频,翘首悬望。
忽有小内侍跑来殿外,左顾右盼,神情紧张。
丁昧唤住:“何事作忙?”
小内侍附耳低语。
丁昧慌忙入来阃内,背对华帐,禀报:“贤王得知洛涧搴旗,欣喜若狂,东府备下杜康(酒),意欲庆贺,只因夜饮前科冒犯宫禁,惹得龙颜不悦,是故不敢独享,邀帝凭觞。”
贵妃本已窝火,闻言愠怒:“东王只知夜饮犯禁,不知夜扰圣心,更违仪规宫禁!若传出宫闱,闻于百姓,圣主明君难免飞短流长,败损威望。陛下休要允他!”
帝饮兴正浓,闻贵妃言语,隔帷呼道:“不去,不去!”
丁昧道:“圣上不肯临幸,且允贤王自饮?”
贵妃颇不耐烦:“这般罗唣,早早打发了便是!”
帝便道:“允他夜饮,只勿终夜不停!”
丁昧应了一声,退出内阃,传告小内侍。
小内侍喜之不迭,一路小跑出宫,报信去了。
诸位要问:内宫殿宇,深达九重,又是更深夜半,潘王外府内侍如何得入?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府西濒建阳门,御道相通。天子曾在府中龙栖,交通往来,恍如内宫,自与诸王外府,深有不同。琅琊王又是天子胞弟,太后尚在,百般怜爱,谁敢慢待?是故东府内侍,与内宫往来交通,甚为方便。
小内侍仍由御道东出建阳门,途经西府,逾门而不入,径直返东府禀报圣命。
前文提到,司马道子饮宴少节、声色无度,冒犯了宫禁条律,天子震怒,意要废他,多亏李太妃伤心流涕、苦口婆心力劝,帝好歹罢了废弃之念,要他重新做臣,洗心革面。司马道子果然争气,罢了长夜之饮,废了声色之念,延来天师道传门道长一天水真人师徒二人,设蒲打座,谈仙论道,吐故纳新。
孙泰、孙恩十分用心,将道家玄门经学,杂以自创旁门左道,喧嚷鼓舌,直把琅琊王迷得丢了本性,失了真心,又令骠骑府大小将领,每日朝会之后,便来府中打坐听经。
众属吏惑于玄论,各怀心思:壮阳的壮阳,成仙的成仙,一个个望醮参拜,口呼天尊,直把孙泰、孙恩奉为神人,心甘情愿皈衣道门,只盼早得真传,房中不败,带道升天。
如此一番闹腾,支有半年,贤王果然声色少沾,香酒遗忘,岂料洛涧一战,喜讯传至,琅琊王手舞足蹈,自然高兴。王国宝乘机进言:“若佐以美酒,必能助兴!”
国宝提议,实是有心,立时唤醒贤王旧日记忆,顿时酒虫作怪,咽喉奇痒,有意开戒,心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