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重意欢轻缓地一笑,“我们重府可是江南第一大户,我是重府嫡女,虽不如长姐名声在外,但至少各大商户也认得孙女这张脸,认得锦宜锦桃两个婢子的,若是孙女真的遣了人,那祖母尽可派人去坊市一问,商户们总是会记下是何年何月何人买了库存里的东西。”
“五小姐又在挖坑给自个儿跳。”四姨娘摇了摇折扇,“那些商户知道你是重府的五小姐,反而更加不会实话实说,毕竟是……贵女!”
看老夫人眉梢微微一动,重意欢低眼,笑道:“四姨娘这意思,是说在重府,我比祖母还厉害,能够让商户们面对祖母派去询问的人,还能撒谎么?”
四姨娘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清,只能咬着唇,垮着嘴角。
见四姨娘再也无话可说,重意欢一下撇开眼,扭头看回老夫人,又道:“祖母,这有问题的还不止是这个地方呢。”重意欢在偶人上看了看,嗅了嗅那写了老夫人生辰八字的黄巾,将黄巾呈起,“比如这用来写字的墨。”
众人奇怪的看向重意欢,这写字的墨,难道不都是一样的?这上面还有文章?
疑点一个个的被重意欢提了出来,大夫人眼中冷光泛泛,藏在广袖下的手不由握紧成拳。
“起来说话。”老夫人抬手,让重意欢从地上起来,又招手让人将黄巾拿上来,可左瞧右看的,也没见这墨水有什么稀奇的,“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上边的问题。”
锦宜将重意欢扶起来,重意欢眼角撇过锦宜脸上那片红肿,眼中暗色一翻,脸上便挂上一笑,“祖母不知道记不记得,去年年尾的时候,意欢在宴上说过,父亲从塞北给意欢带了一个小玩意儿,叫飞鹰墨。”
话落地,那厢四姨娘和安氏对视一眼,不言不语,却重意欢瞧见了双方眼底的惊愕。
老夫人一直让她说清疑点,但从未流露过一分对于自己这个嫡孙女受陷害的愤怒,由此,重意欢忽然明白,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所做,而是想包庇主谋,包庇她的侄女——大夫人。
若她在疑点上直接点清是大夫人所为,诸事都是大夫人所做,那么,最终这件事情受罚的还是她。被拉去游街浸猪笼的人,将没有改变。
重生一世,不是让她白白将选择的机会葬送掉的,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在把四姨娘与疑点绑在一起。
“飞鹰墨被带进图尹,一直都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用的人多,寻常百姓因着价格高昂,负担不起,并不使用,故,除了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孙或是位高权重者,并不知道这飞鹰墨到底有什么样的特质。”扶着锦宜,重意欢启唇道,“而孙女在得到飞鹰墨开始,就没有再使用过这图尹大家嫡女用的桃花墨,用度上也不曾去领,库房有记录,祖母可传文伯过来,当庭一问就能知道。”顿了顿,重意欢又将话题带回到这黄巾上的墨水来,“飞鹰墨无味无香,但在行文二日后便会有一种沉木的味道。可这黄巾上,所用还是桃花墨,所散发的香气依然还是桃花香,并非意欢所用的飞鹰墨!”
“五小姐,光凭墨水可不能说明什么,桃花墨更是随处可见,若是你有意从别的地方拿来或买来,也不是不行……到底这也是诅咒老夫人和大夫人呢,不小心点怎么可以?”四姨娘掐着扇子摇了摇,面上悠哉,但也唯有她自己晓得,她内里的衣衫已经彻底湿透了。
“四姨娘,我从去年十一月起,便再没有用过桃花墨,即是母亲父亲姐姐所用的墨水,也都是父亲从塞北带回来的飞鹰墨!用度上皆可查到!”重意欢羽眉一动,嫣然道:“我这飞鹰墨,是战神长子祁莲昭送给父亲的,父亲转送给我,不说是我,就算是大姐二房得了,想必也要天天用着。”
“若是大家觉着我是用了买回来的,那便一桩桩一位位的查下去吧,若真的是我所为,我立时在这儿自刎谢罪!绝无二话!”
正了正神色,重意欢见着方才去叶满园拿黄巾枕头的奴仆已经回来了,便先噤了声,等着下人将枕头拆了,丈量布料。
锦宜的绣工极好,眼见着枕头被下人拆开,重意欢还有些心疼。但这并非是心疼的时候,能不能逃过这一次算计,也就靠着这几样玩意儿来帮忙了。
“回老夫人,这黄巾刚刚好,并未少去那些做偶人的十二寸布料。”婢女当着众人的面量好,同老夫人回复。
老夫人颔了颔首,见下方重意欢张口闭口,欲语还休的模样,眉峰一簇,“意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重意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偶人,徐徐的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老夫人拧眉,“你说就是。”
眼睛扫过那方站着的大夫人、安氏,以及四姨娘上官氏,看了看扶着自己的锦宜手上满是被推倒后蹭到砂石被划破的伤痕,她唇梢带起一丝冷意。
不抓主谋的大夫人,她也必要严惩这一同害她,害三房的帮凶!
咬了咬唇,她将偶人身上钉着的银针拔了下来,夹在手指间搓了搓,垂下的眉眼里藏匿着凌厉.她翕动唇畔,不确定的说道:“意欢以前总是出去玩闹,瞎吃东西,总是吃坏肚子,发热难受,要做针灸,算是见过不少次银针,但是意欢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普通的银针,而是上次意欢与母亲来看祖母的时候,好奇拿来看的梅花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