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前朝所修筑的驰道,赶了七天的路,行程近六百里(日行八十余里),终于赶到庆州西部的一处牧场。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黄土高原,虽然气候干燥,但植被还是非常完好的。庆州,即今甘肃庆阳所处的陇东盆地由于属半干旱气候,形成了大片天然草场,畜牧业十分发达,牛羊繁盛。虽然缺乏盛产良马的条件,但作为边境重镇,河朔、突厥等良马产地与关中市场之间的冲要地带,边境马市也曾繁盛一时,邢朝顶峰时期交易量可达每月万匹之多。虽受战乱影响,交易锐减,但仍有不少贩马商人在此定居蓄马,寻找商机,利用战事两边交易。左骁卫将军何潘仁就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两人来到一片草场,放眼望去,已经见到远处一个小高坡上几座突厥式的帐篷,下面十几排茅草搭盖的马槽,想来就是那个马商所居住的地方。史思带路,来到帐篷前下马,高声叫道:“舒赤兄,史思来也!”
里面传出一个大汉的声音:“我说昨晚怎么兴奋得睡不着觉呢,原来是史兄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帐帘迈步出来。
薛施雨见那人四十来岁,身子不高,但膀大腰圆,敦厚壮实,看相貌应该是西域的胡人,便上前见礼道:“舒赤大哥好。”
舒赤打量着娇小玲珑的薛施雨,好奇地问道:“史兄,这位是你家妹子吗?长得可真俊啊。”
薛施雨脸一红,低下头去。“妹子”这个词有些暧昧,因为在某些方言中,是老婆的意思。史思连忙道:“她是我新交的小友,长安薛小姐。曾帮了我大忙,现在有事要托老兄相助。”又对薛施雨介绍道:“这位舒赤大哥是西域胡商,善能相马,常年在关陇一带做突厥与中原的马匹生意。因本地战乱,马市萧条,舒赤大哥便在此定居,招收和蓄养四方马匹,准备自己经营一个牧场。从马槽的数量上判断,他手头已经有二百多匹马了。”
舒赤一边把两人往帐篷里请,一边笑道:“史兄的眼光还是那么好,一猜就中。实不相瞒,我的手头如今已有二百零八匹好马了。”
史思把薛施雨要借马的事跟舒赤说了。舒赤听着,两眼露出钦佩的神色,道:“姑娘小小年纪,为帮助朋友不辞辛苦,真乃侠义中人啊!史兄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枉了!”
“舒赤大哥过奖了。施雨弱质女流,承蒙二位兄长抬爱,愧不敢当。只要舒赤大哥看得起我,答应小女子的不情之请,施雨也就感激不尽了。”
舒赤道:“好说好说。莫说是史兄的面子,就是素不相识,冲着你这份侠义心肠,我舒赤也帮定了!待马群吃草饮水回来,就请姑娘亲自去挑。”
薛施雨大喜道:“舒赤大哥真是爽快之人,小女代弟兄们谢过大哥了!”她高兴之下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却忘了舒赤的年龄,做她爹都有余了。
正说间,三人只觉身下传来沉沉的震感,史思和舒赤二人立马反应过来:“马群回来了。”薛施雨和两人起身来到外面,放眼看时,果然西边尘头大起,二百来马匹急奔而来。舒赤手下的牧马人挥鞭约束,好一阵才把马群定住。
马群刚静下来,只听得一声长嘶,一匹全身毛赤如血的小红马猛冲入马群之中,一阵乱踢乱咬。马群再次大乱,那红马却飞也似的向北跑得无影无踪。片刻之间,只见远处红光闪动,那红马一晃眼又冲入马群,捣乱一番。众牧人恨极,四下兜捕。但那红马奔跑迅捷无伦,却哪里抓得住?顷刻间又跑得远远地,站在数十丈外振鬣长嘶,似乎对自己的顽皮杰作十分得意。众牧人好气又好笑,都拿它没有法子。
别说薛施雨,就是史思长在突厥草原,也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马。就是他坐下的乌骓,在突厥数一数二,似乎比那匹马尚有不及。便动问舒赤道:“这是哪来的宝马,竟然如此剽锐?”
舒赤道:“这匹小野马不知是从哪处深山里钻出来的。前几天我们见它生得美,想用绳圈套它,哪知道非但没套到,反而惹恼了它,这几日天天来捣乱。”
那红马出现之时,旁边几户牧马人的家属也纷纷赶出来看热闹。当即有一个老者听了舒赤的话,便道:“那不是马,是天上的龙变的,惹他不得呀。”薛施雨道:“这怎么可能呢?龙又怎么会变马?”老者道:“小姑娘知道甚么?我牧了几十年马,哪见过这般厉害的畜生?”
说犹未了,小红马又冲进了马群。舒赤自幼与马打交道,熟知马性,骑术说得上海内独步,连一世活在马背上的史思也自叹勿如。这时见红马又来捣乱,知道那红马的退路所必经之地,一时好胜心起,斜刺里便飞身兜截过去,待那红马驰到,忽地跃起,那红马正奔到他的胯下,时刻方位扣得不差分厘。史思往下一落,准拟稳稳当当的便落在马背之上,他一生驯服过不知多少凶狠的劣马,只要一上马背,天下更没一匹马能再将他颠下背来。岂知那红马便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发力,如箭般往前窜了出去,他这下竟没骑上。舒赤大怒,发足急追,但他身矮腿短,却哪里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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