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军在虎牢关里欢庆胜利,又吃了一次败仗的夏军却为连败两阵的阴云所笼罩。上至将领,下到士兵,许多人都不愿与汤军继续耗下去,希望回河北、山东老家去。夏王窦融得知军心动摇,对诸将大发雷霆:“我自高鸡泊起事以来,大小上百战,不曾挫了锐气!如今雄兵三十万,重压虎牢,尚未开战先连败两阵。以至军威沦丧,士气蹉跎!此等现状必须彻底改变!三十万大军拿不下一万敌兵,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我窦融无能?”
凌敬谏道:“大王息怒。臣以为,汤军久经沙场,虽少而精,且依托坚壁而守,正面交锋恐难取胜。‘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居守。更率众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先声后实,传檄而定。渐趋壶口,稍骇蒲津,收河东之地。行此必有三利:一则入无人之境,师有万全;二则拓土得兵;三则郑围自解。此策之上也。”
大将冯黑虎出身地痞,好勇斗狠,一听凌敬的意思,竟是不能和汤军硬拼,忍不住站出来大声说道:“照凌先生这意思,倒是我们怕了汤军了?哼,你们怕段婉曦,我冯黑虎不怕!大王,汤军打了胜仗一定得意忘形,毫无防备。我请命,今夜只带五百弟兄,杀进虎牢关,去取段婉曦的人头来!”
“你太低估段婉曦了!”窦融斥道,“黑虎兄弟,你骁勇善战不假,可打仗光靠勇猛不行。上次兵败的教训还不够吗?”
冯黑虎心道:“以少胜多,咱也没少打过。今番人多了,却不顶用。若只用我五百老弟兄,杀他汤军一万人不在话下!”但慑于窦融的威严,只得缄口不言,退了下去。但冯黑虎心里这话并不无道理。几年后,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绝非夸大。
窦融喝住冯黑虎,让众人退下,自己静下心来,细细思考凌敬的建议。窦融能打败强大的邢军,自非一味莽撞之人。凌敬避的实击虚之策,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他。
此时的王琬、长孙安成两人作为使者也随军在营,刚一散会就从夏军将领们口中听他们谈起凌敬的计策,听说夏王好像有所动心的样子,立马慌了手脚。如今洛阳危在旦夕,全仗着窦融大军救命。若等他们绕这么大个圈子过去,恐怕没等夏军全军渡过黄河,洛阳城就完了。他们赶紧拿出随身的金银珠宝,贿赂夏军的将领们,让他们千万劝着点夏王,不要用凌敬的计策。
其实他们这么做纯属多余。如此浅显的道理,连他们都懂,窦融又岂能想不到?窦融之所以没有当场拒绝,是考虑到避实击虚的合理性。当他静下心来分析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关键一点。唉,要是刚到的时候他就提出来,或者是更早……想到这里,窦融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夫君何故长叹?”王后曹氏悄悄地来到他身边,开口问道。
窦融道:“可惜了凌敬的妙计呀!”
曹氏问道:“凌先生的计策有什么不对吗?”
曹氏出身普通农家,貌不惊人,更兼年过四旬,早已是黄脸婆一个,但却是不世出的一大的女中豪杰。受赵地尚武风气的影响,曹氏从小干活习武,练就了一副强壮的身板和高超的武艺。窦融在高鸡泊起事之后,她也聚集乡里勇壮,在漳南响应。十年来南征北战,窦融能有今日,曹氏功不可没,因此威震河北,名气仅次于段婉曦。出身普通百姓的她十分体察民生疾苦,自家生活始终如百姓一般,布衣粗食,勤俭持家,宽厚恤下,深得河北人的爱戴。
曹氏本来留守洺州,听说前线战事不利,这才交代仆射齐善行、曹旦全权负责日常事务,自己轻装简从赶来虎牢前线助战。她刚了解了前线的概况,见窦融叹气,故而发问。
窦融道:“避实就虚,围魏救赵,本是极妙的计策。但如今的洛阳城,内外俱已断粮。恐怕没等我军越过太行山,洛阳城便已失陷。即便拿下河东又有何意义?更别说汤军名将彭鼎辉镇守河东,严密布防,我们要拿下它更非易事啊!”
曹氏也为难了:“是啊。如今也只有从正面击破汤军主力,才能最快、最直接地解围洛阳了。好在汤军攻郑半年有余,国力消耗巨大。洛阳城拖不起,他们更加拖不起。”
窦融道:“我现在所虑,就是段婉曦一直坚壁不出,耗到洛阳城里的王唯岳先行崩溃。所以一定要赶在洛阳城崩溃之前,逼她出关野战!只要汤军出战,凭我十几万大军脚踩马踏,定将段婉曦全歼于虎牢关下!”
窦融主意已定,再次升帐召集诸将。受了王琬、、长孙安成收买的夏军将领们。这些大老粗们被窦融惯得不成体统,一边走进帐中,一边闹哄哄地叫道:“凌敬一个书生,打仗的事懂个屁呀?”“牛羊不吃眼前的青草,却要翻过山头去啃沙子,天下哪有这种蠢事?”“大王,不能听凌敬的。咱们和汤军对峙了这么久,咱们拖得起,他们可拖不起!要么出来受死,要么缩回去,看谁耗得过谁!”
窦融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道:“你等众将不必多言,本王决定,拿下虎牢关,击溃汤军主力。若我所料不错,汤军的粮草,已经不足半月之用。他们能抄我粮道,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黑虎,你与苏烈挑选精兵五百,绕过虎牢关,截断回洛仓至虎牢关的粮道。一粒粮食也不要让他们送往前线!”
冯黑虎、苏烈拿手的就是这个,窦融一说,二将当即大喜,奉命而去。
“其余诸将,整顿本部人马,准备与汤军决战!”
“遵令!”
这时,曹氏的弟弟、将军曹湛神色惊慌地走了进来,在窦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窦融顿时脸色大变,一时不知所措。曹氏问道:“出什么事了?”
窦融强作镇定,道:“没……没什么……诸将若无要事,就先散了吧……”诸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狐疑着各自散去。
待众人走后,窦融无力地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曹氏留下曹湛,问其详情,曹湛低声道:“司马浩杰发兵南下,攻陷了易州、莫州,汤军秦伯钧部东出井陉,攻陷恒州、定州。如今两军会师,屯兵边境,大有直取洺州之势。”
曹氏惊讶道:“这真是后院起火呀!大王,我们该怎么办?”
窦融冷静了一下,思索道:“素闻秦伯钧用兵如神,如今河北空虚,他若出峻极关,沿洺水而下,早得洺州多时。为何却舍近求远,去占领我北方四州?既占之后,为何不一鼓作气南下洺州,却屯兵观望?恐怕他们的目的不在洺州,而是另有用意。”
曹湛问道:“什么用意?”
窦融有些明白了:“他们是既要分我心神,又不想断了我的后路,令我军作困兽之斗!但如今也别无善法。湛弟,立即将此情通报全军,告诉他们,虽然如今后路未断,一旦战败,河北的汤军便会趁机进攻,与段婉曦两面夹击!因此,我军除了在虎牢关坚决打赢,没有第二个选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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