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浪者
2016-01-18 作者： 刘斧
第一章：流浪者
夜很静，几颗星星孤独地摆在天幕之中。一缕细柔的风吹拂秋意之中的垂柳，荡起一阵“沙沙”之声……
这里离公路不太远，隐约能听到车辆飞驰而过的轰鸣声。更加凝重的夜色里，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灯光，一辆摩托跑车疾速冲过草坪侧身停住，车灯关掉，发动机也停息下来。黑子挑起头盔的挡风罩不由暗自发笑，看得出，他对这辆车的性能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抬头对着前面一座幽黑的宅院凝视许久，这才默默点了点头，因为那是他们今晚又一个目标——一位富翁的别墅。
抬腕看表，已经是凌晨一时二十八分，目光随即又掠向黑暗之中。当他再次看过时间，摩托车同时也发动起来。又过了一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摆正车头，摩托车立刻怪叫着冲了出去。他在快速疾驰中并没有开灯，而是凭借敏锐的判断力分辩出前方闪闪扑扑的低台浅槽。就在他迅速靠近那栋别墅护栏时，车身立刻旋过一百八十度调头停住，发动机的颤音被调到最低程度。
就在这时，从那栋别墅里忽然窜出一条矫捷的身影，麻利而无声地翻过护栏。黑子将车扶正，那条身影已经跃上后座，摩托车再次吼叫着扑入黑暗之中。这是一条向西斜插的小路，摩托车如一道乌光闪过，冲上垄起的高速公路，车身一个起跃立时平稳下来。黑子在这之间一直没有和后座的人搭话，这个人刚才跃上车时，很容易会被人误认为是只猴子，因为他比起黑子实在过于瘦小。黑子放下头盔挡风罩，将车速发挥到了最佳状态，强烈的灯光把路面照得雪亮，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着。
公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时间不大，他们已经进入了市区。街上非常热闹，这里的人好像不喜欢夜里睡觉似的。他们把车放在一家夜市门口，连说带笑向里走去。
“黑子，车玩得不错呀……”这位长相小巧玲珑、语言诙谐幽默的年轻人叫肖里毛，因为顺口，人们都称呼他“小狸猫”，加上他的外表具有猫的许多特点，这个名字就显得更加生动有趣，他与黑子是多年的朋友，并且是经过考验，非同一般的朋友。
“我对借来的车玩得一向顺手。”黑子回头看了一眼说。
“反正从来不用你还，哈……”小狸猫紧跑两步勉强跟上黑子的阔步。
周围很热闹，有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因为高大魁梧的黑子和个小精瘦的小狸猫实在不成比例，他俩凑在一块，谁看也觉得有意思。当他们从另一道门出来时，小狸猫显得漫不经心似的回头看看，乖巧的脸上，两只狸猫般的眼睛闪出机敏的光泽，他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追出去，并快速钻进一辆出租车；
“去青云饭店，请快一些。”黑子吩咐司机。出租车行驶起来，小狸猫看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时五十分。
青云饭店位于市中心，规模庞大，一直是本地最好的旅居场所。一楼的酒吧内，灯光柔和，伴随着美妙的音乐，他们择桌坐下。这里的人不算多，几对情侣柔情蜜意地偎在角落之中。一位漂亮的酒吧小姐送上酒水。
“喂，小狸猫，我们的收获怎么样？”黑子端着酒杯问。
小狸猫不得不收回盯着酒吧小姐离去的目光，笑着说：“当然错不了，”他眨动着猫眼随即又说：“那个老家伙鬼得很，你简直想象不到他会把钱藏在什么地方，而且房间里还有报警装置，观察这几天怎么就没发现呢？”
“报警装置？这算什么，不过我真正吃惊得是你这家伙的鼻子。”
“什么意思?”小狸猫不解地问。
“那些笨蛋无论把钱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你闻出来。”
“那当然，因为他们是笨蛋嘛。”
黑子被对方那种特有的神情逗笑了，问：“有多少？”
“可能有五万吧。”小狸猫在这方面是从不会做任何隐瞒的。
“嗯，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好，来干一杯，朋友。”
“为什么干杯？”小狸猫又眨动着眼睛问。
黑子想了一下，仰起黝黑的脸说：“哦，就为那些助人为乐的笨蛋们吧。”
“助人为乐，哈哈！亏你想的出来”
好一阵的沉默，黑子看了看表，提醒自斟自饮的小狸猫时间已经不早了。
“唉……”小狸猫好像思索着什么，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黑子问。
“没什么，我们该走了。”小狸猫扔下一张钞票起身离开。黑子喝下最后一口酒跟出去。“去飞机场。”钻进出租车，小狸猫吩咐司机。黑子听到这不禁疑惑地看看他。轿车在沉默中驶过大街小巷，小狸猫注视着窗外，随着车身有节奏的荡动，哼起自编怪异的小调。三十分钟后，他们已经走进机场的候机大厅。
“喂，你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不是说好坐船吗？”黑子实在憋不住问。
“我改变主意了。”小狸猫看了他一眼，继续向里走。
“还是去泉山？”黑子追问。
“不，我们回龙城。”
“龙城？！”黑子有些惊异。
“黑子，”小狸猫停住脚步，面对对方一脸疑惑，不由叹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亲如兄弟，假如你要离去，我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比我们的友谊更重要的，我想你也能看出来，我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好，其实你也一样。”
黑子不禁点点头，露出一层黯然之色，说：“唉，是的，这几个月来，我心里总是压抑得难受，看来我们不应该离开阿阳，我们三个人能在一起太不容易了――不过阿阳也太不理解我们，总不能永远过这种穷日子吧？”
又一阵沉默，小狸猫忽然说：“不！黑子，也许我们想错了，我了解阿阳，他决不会老老实实地待下去，他不是那种人，我们应该回去找他，何况我们确实离不开他。”
“好！”黑子高兴地点点头。
自从他们在龙城与阿阳分手后，这种再次相聚的心愿无形之中已酝酿很久了，那是在四个月前，他们是和阿阳发生一些不愉快才分手的。记得在更早以前，那是六个月前；风尘仆仆的阿阳、黑子和小狸猫总算来到了龙城。这座城市给他们的感觉就是生机勃勃，色彩缤纷。当站在高处极目远眺，纵横交错的公路车往如梭，一座座高楼大厦矗立冲天。光亮的钢铝与色彩斑斓的玻璃装扮得建筑群落耀目生辉。依傍着无边的大海，朗朗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啊！这是一座多么雄伟壮丽的城市。
在一阵被惊飞的鸽子中，他们走进广场。
“嗬！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小狸猫不由赞叹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刚刚浮在脸上的轻松又立刻隐去了，因为在周围美丽的环境中，他们三个人就像流浪的乞丐。
“唉，看来我们还不如乞丐。”他与黑子苦笑着。
“天哪！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的？”
他们正在低头行走，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扭头看去原来不远处站着两位花艳的姑娘，正手里抓着豆粒在喂逗广场上贪食的鸽子，是因为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无端的闯入才打破了她们与鸽子欢快的聚会。她们的眼神明显充满了鄙视，像是在观看某种令人厌恶的东西。“哼！他妈的。”黑子有些气愤。
“咦，嘿……”小狸猫却反而怪笑着向她们紧走几步，接着用力跺脚挥动手臂，那些刚刚停落在下来的鸽子被再次惊飞起来。这种故意挑衅的举动无疑换来了她们更加愤怒的目光与咒骂。
“哈……这太有趣了。”黑子开心地大笑起来。
“哼，这些该死的，我们走！”姑娘们实在有些受不了，要转身离开。
“喂，小姐们，请等一等。”小狸猫不知想起什么，急忙追过去。黑子忍住笑，狐疑地注视着。一直沉默的阿阳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繁华的街道上。
小狸猫这时已经挡在姑娘的面前，眨动着一双猫眼，伸着肮脏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小姐，请行行好吧，我已经饿了一个星期了。”
“呸！滚开，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家伙！”姑娘们气愤已极，挥手打出一把豆粒快步离去。“上帝呀，这里的妞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哪？”小狸猫目送着她们叫起来。
“哈哈，小狸猫，我看你是想姑娘想疯了，这下舒服了？”黑子找到取乐的话题，他和小狸猫最爱互相开玩笑，这回也不例外，他一边走一边还尖着嗓子学道：“滚开，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家伙，哈……”
小狸猫没有理睬，快步来到阿阳身边说：“阿阳，我们走吧。”
阿阳回过神，看见小狸猫手里拿着一件东西正放在鼻子底下闻着，不禁问：“那姑娘的？”“这个嘛，是的，还有种香味。”小狸猫不以为然地回答。
“哦，原来你这个家伙……”黑子明白过来。
“好了，快离开这儿。”阿阳说完直接带他们走出广场，来到一家商场门前站住。
隔着一座玻璃园亭，他们看见在广场上又一次被惊飞的鸽子中，刚才那两位姑娘正领着一位警察快步走来。小狸猫得意而满不在乎地微笑着。
阿阳这时回过头，表情异常地盯着他说：“小狸猫，我们这三条命应该比这个钱包更重要，我不希望你再开这样的玩笑！”这句话虽然说的语音不高，可无形中却充满了威严。
小狸猫低下头，他了解阿阳，虽然从不轻易发火，可那种独特的威严却不得不使人感到格外敬畏，这种感触在他七年前认识阿阳那一刻时就产生了。不过现在，他认为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就算不值得冒这种险，可他们太需要钱了。他们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朝繁华的街道走去。
“我已经说过，现在不需要人。”一家小酒店的胖老板叼着半支香烟不软不硬地把阿阳他们送出来。
“去他妈的！找了这么多地方，都这句话。”黑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虽然善于油嘴滑舌的小狸猫尽量倾诉各种令人同情的理由，可还是没有找到一份工作。
天又要黑了；
“阿阳，那些该死的家伙不是不需要人，而是不需要我们。”小狸猫不满地说。阿阳没有理会，继续朝另一条街走去。小狸猫只好忍住早已袭来的饥饿勉强跟着，他此刻真有些搞不懂，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天堂般的世界，何必还要这样凭白无故去受罪，如果要搞钱，方式多得很，真不明白阿阳是怎么想的。
“喂，小狸猫，你瞧那只鸡在向我们打招呼呢。”黑子盯着一家烤鸡店的橱窗喊起来，他显然也是饥饿难忍了。他们虽然已经有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不过在这一方面，他们都有较常人更坚强的忍耐性。
从一条街拐出来，小狸猫感觉浑身乏力，而阿阳却好像依然劲头十足。难道他不饿？等他们路过一家面食店，阿阳终于说出一句使大家最激动的话：“小狸猫、黑子，我们在这儿吃点东西吧。”
“上帝呀!”小狸猫和黑子异口同声喊起来。
路边大排档老板惊讶地看着这三位客人，此时用过的空碗已经铺满了餐桌。
“喂，老板，再来两份。”狼吞虎咽的黑子顾不上抬头，含糊地吩咐一声。
“天哪！再这样吃下去，我可没时间送你们去医院。”老板只好又走进厨房。
小狸猫用舌尖抿去粘在嘴角的食物笑起来，他得意是那只偷来的钱包帮着解决了这个无法再拖延的问题。虽然钱不多，可毕竟让身体舒服多了。阿阳吃饭的习惯永远是那么不紧不慢。
“阿阳，这里又没有姑娘看你!”
阿阳没有理会小狸猫这个玩笑。
现在天色已经黑沉下来；这时有一辆轿车停在面前，车上下来一位很精神的老头，快步走进旁边的商店。
“阿阳，看来这鬼天气又要下雨，我们应该想办法找个住处。”小狸猫又提到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黑子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阿阳站起身，考虑下面应该去的方向，考虑着这些维持生存最基本的条件。
与此同时，刚才走进旁边商店的那个老头已经回到轿车旁，就在他拉开车门时，一只黑色的皮包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正好被拉车门的声音盖住。小狸猫的眼睛立刻一亮。
“喂，先生，你的东西掉了。”阿阳提醒一句。小狸猫不由怪怨地看了他一眼。
那老头捡回自己的东西，急忙近前致谢：“朋友们，非常感谢!”可当他看到面前这三位蓬头垢面，形象邋遢的人不禁非常惊异。
阿阳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小狸猫却好像牙痛似的发出‘啧啧’之声，他是在婉惜那只皮包。
“嗯……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你知道，这只包对我非常重要。”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离开。
“我们是来龙城找工作的。”阿阳简单回答。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次我真心感谢你们，好了，祝你们好运，再见。”老头重复着谢意离去，可走到车前又折回身说：“朋友们，说真的，难得你们能这样做，这种事实在太少了。也许我可以帮你们……”看来他是被感动了。他递过一张名片继续说：“我的包装厂目前可以安插一名工人，你们有谁愿意去？”
“只有一名？”阿阳接过名片问。
“是的，只能安排一个人，现在龙城需要工作的人实在太多了。”
阿阳回过头。小狸猫若无其事盯着大街上闪过的车灯。黑子也显得满不在意，显然这份工作对他们俩没有任何吸引力。
“好吧，我去试试。”阿阳答应下来。
“我看你们还没有住处吧？你们今晚可以去野鸟旅馆，很便宜，拿着我的名片儿，那儿的老板会照顾你们的。”老头说完便离去了。
野鸟旅馆不算近，他们足足步行了一个小时这才走进这栋简易杂乱的小楼内。不用打听便能看出，这里纯属那些打杂工人、街头艺人和流浪汉居住的地方。过道里充满了难闻的混合气味，在乱哄哄的喊叫闹骂声中，他们挤到柜台前。
“喂！你们这三个家伙是干什么的？”一个正在谈笑的胖女人粗野地问。烟雾缭绕、酒气弥漫的小酒屋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这是些什么人？下水道里难道已经住满了？哈……”有个酒鬼向他们喊，其他人也跟着嘲笑起来。看来阿阳他们还不如这些人。
黑子有些按奈不住向前一挤身。阿阳用身体挡住他，笑着向那位似乎是老板的胖女人说：“老板娘，我和我的朋友需要一个房间。”
“什么？我看你们是走错门了吧？我这里可是一个高雅的地方。”一脸蛮横的老板娘不屑一顾地说。周围的人又发出一阵讥笑。黑子气坏了，他可不愿忍受这些狗娘养得气。阿阳仍旧微笑着将那张名片放到柜台上。
“噢，你们原来认识陈老哥，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跟我来吧。”老板娘看完明片，又惊疑地看看他们，这才走出柜台。
“滚开！”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打开一个醉汉向她伸来的手。上了楼梯，她还在奇怪地念叨：“陈老哥和我是老相识，不过他怎么会认识你们这样的人？”阿阳他们只是跟着来到三层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先生们，算你们走运，虽然这里的房间很紧张，既然陈老头有话，你们就住这儿吧，不过房租必须预付。”
“老板娘，我们当然要给钱，可是我们刚到，过几天才能找到我的亲戚，所以您还是宽限几天吧。”小狸猫反应最快的就是一张嘴。
“哼，你们这种人就会来这一套。”老板娘不满意地离去了。
“他妈的，这些臭狗嘴，我真想把它们都撕烂了！”黑子一脚把门关上骂道。
“我的老天，这真是一个高雅的地方。”小狸猫怪叫着抖着床单上的垃圾。阿阳也开始收拾床。黑子伸伸懒腰，舒展开乏累的身体，合衣躺在床上。
“喂，黑子，你应该睡到那张床上，没见我一直在收拾它吗？”小狸猫不满意地说。而黑子却含胡应付一声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