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执戟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多少次大浪中淘沙,一夜夜四海为家。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想体验酸甜苦辣;一次次走在前行的路上,壮志的胸怀像大海;但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才明白无非是名与利放不下。
熟悉的歌调在耳边回荡,吕布依稀回到了那个凌云壮志的年纪。名与利,人的一生,追求的东西,大概也无非这俩种,如此这俩种东西,别人用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可得的东西,他四分之一的年纪,便已经得到了。但母亲的不信,虽是正常之像,但吕布也难掩失落。而失落之后则是付之一笑,明白是自己太执着了,无他,无非是名与利放不下。
转念思之,顿觉温馨气氛铺面而至,当他人敬畏于其名声,结交于其利益之际,唯有母亲,才是将其真正当成普通的孩子,来疼爱啊!孟母三迁,只为轲之成才,今吕母一驳,只为止布之骄纵乎?
母亲的看似无意之举,让之吕布看待名与利之心升涤,她或许亦始料未及。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朝霞擢升,鸡群们的咯咯声打破沉寂,家狗也来凑热闹,汪汪叫个不休。前天勤劳了一天的人们又一次早早起来,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勤作。辛勤的劳作也许只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因为贫瘠的土地上产量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但正是这些普普通通却勤劳勤恳的人家,才让一次次类似五胡乱华的悲剧压不弯像蟑螂般也要生存下去的脊梁。
一大早,吕母就叫了吕布起床,让其洗漱一番后就催促他前去各位邻里乡亲家拜访帮忙,由于吕家堡诞生的历史原因,堡民中十有**是同一批守戍边军的亲人后代,邻里之间的关系自是和睦亲近,很少有各家各户闹红脸的情况,吕母也是一个闲不住的热心性子,平日间有时间都会去各家各户帮帮零忙。如今儿子回来了,与乡亲们关系亲睦的她自是急着让儿子去表现,以证明她这个娘不仅自己乐于助人,连教导出的儿子都是懂礼知心。而她倒乐得清闲,在家中趁机缝补起为吕布夏日所穿的衣装……
若是之前,以吕布的身份,让他去屈尊降贵帮一群关系只算一般的堡民去田地里拔草除害,简直是明着让心高气傲的吕布怒而不往。但经历了母亲无意中的棒喝,他不再觉得是屈尊降贵,反而是抛弃忘却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以一个普通的堡民之身前去了各家各户的田地里,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帮忙劳作。
时间已到盛夏初头,早已过了播种插秧的农忙时节,而距离秋收还尚早。吕家堡在堡外开垦的田地里,一片片稷田或生机盎然,或焉不拉几的在单薄的田地里生长着。稳社稷,重农时。其中的社稷中的稷,便是粮食,粮食的稳定,稷的生长,谁也不能否认与王朝的稳固息息相关。便在北方大多数区域,稷便特指栗与黍俩种农作物。
看到那些长势良好的稷田还好,至少秋收的收成有了保证,但见到那些生长的焉不拉几的稷田,田地里还偏偏被一个个劫掠养分的杂草所覆盖,吕布顿时觉得以现在的身份不能再无动于衷,于是收拢起长衫袖,甩开膀子,露出青铜色的匀称手臂的他,就下田了。
“你是啥么人家,跑俺地里做甚?”
“吾乃吕黄氏的儿子,得到母亲的教诲,来给大娘帮忙咧!”
“啊,大娘记起来你啦,你是吕家娃子,是不?”
“是啊!”
“吕家娃子来帮忙啦,瞧瞧恁家,斗笠烂边顶好咧!不像我家娃子,不知去哪里鬼混去啦!”
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吕布以为他在名将这一行上已经走得够远,离状元也**不离,但是他没想到他还能在农夫这个行当里也有天赋,他用铲子挖草的速度,又快又准;他用手掌拔草的力度,分毫不差,不会损坏到哪怕近在毫尺的稷苗丝毫,干农活的效率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是否农家后代。
“娃子,大娘啥也不说咧,你比神农还神农哪,你荒废了恁家的地实在是太可惜啦!”惊讶的大娘激动的握住吕布的一只手,语重心长的叹道。
吕布大汗,神农好像是搞医学的;让他种地为生,跟随他的那一群文臣武将恐怕要立刻造反了。
吕布以淡然的心态融入了邻里百姓的劳作间,却不知他的优良表现让他得到了邻里乡亲的交口称赞,一时之间成为了传说中的别家孩子。忙活了一个上午,身上积了一身的臭汗,吕布从东头帮忙到西头,又从北头帮忙到南头,可以说是哪里有稷田,哪里就有吕布挖下的坑。
他如此认真的劳作,恐怕就连期待吕布表现的吕母,都不曾料到,原以为对自家孩子的了解,不敷衍了事就算不错了,没想到儿子真的长大了。
一到中午,家里的敲门声就没停息过。
“黄家妹子,你家娃子了不得,太能干啦,中午来俺家一起吃个饭吧!”
“呃,好,好,我这就换身衣服,过去!”吕母有些讶异。
“好,俺等你,你可别不来啊!”
吕母正打算换衣,砰砰砰,门又响了,她去开门。
“吕家大嫂,中午方不方便吃个便饭啊!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感谢你家孩子的帮忙。”
“好是好,可是刚才王家大姐已经邀我到她家吃饭了!”
“没事,你要去俺家,俺帮你推了她们家!”
“喔,我考虑考虑吧!”
“行咧,俺就当你同意啦,不能不赏脸啊!”
“…………”
吕母等这一家走后,顿时纳闷了,我家孩子什么时候这般受欢迎了?只是她的纳闷还未留存在脸上,就又被一阵阵的急促声打扰了,之后邀她一起吃饭的人家就没停过,有时还几个人一起,相互之间为了争一个请吃饭的名额,争的面红耳赤,弄得吕母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了。
一二家啊,三四家都没什么,但是十几家都来邀请,一时之间到弄得吕母不知所措了,不敢轻易前去任何一家。她通过旁敲侧击得知儿子干的事之后,又打听出吕布的位置,急忙火急火燎的告了声罪,把吕布给硬生生的拽回家里面去了。
“各位不要客气见外,以后我家娃子就是咱吕家堡的免钱劳力,想啥时候用就啥时候用,就不吃饭了!”吕母给各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拉着吕布跑路了。
“娘,孩儿是不是你亲生的啊,难道真让我每日无偿帮他们下地?”吕布也有些不乐意,偶尔为之那叫体察民情,经常下地就真成那什么了!
“你懂什么,俗话说吃人的嘴短,不过你不是没吃就被娘拽走了!娘话虽是那样说,但是他们真能厚着脸皮每天让你去帮忙,又没真吃他们的饭,凭什么?不去不去!像,真像!”吕母怔怔的望着吕布,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倒是让吕布没想到母亲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着眼于小,未尝是小,着眼于大,未尝明小,吕布往日每日间都思虑的是一州一地的大事,倒真差点没转过这个弯来。
“那我午后?”吕布也明白为什么堡民们要争先恐后的请客吃饭了,恐怕他们不仅有着淳朴好客的一面,主要还是打着各家的算盘,想让他吕布帮他们把田地里的杂草都给除干净了!
“吃完饭仔细洗漱沐浴一番,傍晚时分陪娘去给老头子上祭!”吕母说着说着语调悄然间沉重。
“我记得今日不是爹的忌日,爹的忌日明明是在……”
吕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大喝声打断:
“记住,他是你爹,没有他就没有你,你即便每天都给他上祭,也不为过!”黄氏风韵犹存的面孔上,满是凌厉。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吕布想要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给你爹上祭难道还需要娘提醒你嘛?你早该主动去做了!”黄氏的声音抬高了八度。
面对母亲突然间翻脸的暴怒,吕布显得尤为的不知所措。
“哦,知道了!”最终,吕布不敢弗逆母亲的意思,垂头丧气的进屋去了。
望着吕布垂头远去的背影,黄氏眼角不知不觉间泪光盈盈。吕布他爹去的时候,她才三十四五岁,正是女人最需要滋润的年纪,为了吕布能够昂首挺胸的活着,她选择了去活生生的守寡。一次次夜间的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她也是女人啊,也曾渴望有一个新的男人能与她共同生活,给她温暖与慰藉,能解脱她心灵与****上的寂寞。但一次次这种邪恶的思想过后,她便是深深的自责于自己的****与不贞,她都会习惯性的来到吕良的灵牌前,一次次诚心祭拜,一次次默默的抽噎。
今天,当见到吕布下地的表现之时,她竟然依稀的将儿子的影子与他爹的形象重合了起来,有那么一瞬,将样貌神似的吕布当成了吕良,身体也隐隐有些异状,这种羞耻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终于暴怒了起来。
“祭奠他爹啊,每一次的祭奠过后,我都要反复提醒自己,我黄淑贞生是要做吕家的人,死要是吕家的鬼,我的一生,都要守着这一个不完整的家,一辈子啊!”黄淑贞心中凄婉着叹息着自己的命运,而可笑的是,这个既定的命运,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不会去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