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要撤离了，这对外界来说是秘密，但在部队内部来说，却是属于近乎公开的。

大队司令部的参谋们虽然每天还在搜集整理敌人的情报，但已经不再制定相关的作战计划。各个作战中队虽然还在进行例行的训练，可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为当地百姓服务上。

所做的这些，既是对部队驻扎期间，给当地百姓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也是为部队离开后，留下一个好的口碑。

其实，在部队驻扎期间，大头兵们没少做一些偷鸡摸狗，偷菜拔苗这类祸害百姓的事情。当然，做了这类事情又被纠察抓住，严惩是逃不了的。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事是抓不住的。虽然没抓住，大家也心知肚明这些事是那些人干的。部队临走，难免就要付出点代价，给当地做些补偿，谁让咱是人民子弟兵呢？

老兵们一见到这种情景出现，自然就知道，部队要开拔了。

开拔去哪？这不废话么，当然是撤回原防了。

侦察大队和在南疆的其它部队不同，别的部队都是成建制的调过来的。在原驻地，最多设个留守处，负责照看部队开拔后留下的营房、训练场和生活设施。侦察大队所有的下属作战单位，都是从军区所属的各支部队抽调的，回原防就意味着大队建制的解散。

大队司令部里，李洪国皱着眉头坐在桌边闷闷的抽着烟。政委刘湘山端着一盆稀饭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警卫员端着一摞饭盒，里面装的是咸菜和馒头。

“老李，这大清早的，就抽烟抽这么凶，对身体可不好。怎么，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刘湘山一面在警卫员手上接过饭盒摆到桌上，一面看着李洪国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你看，X集团军C9师发来的公函，他们要柏卫国归建。”

李洪国伸手指了指桌上一份打开的公函，语气里有些郁闷。

柏卫国是棵好苗子，可他的成长离不开侦察大队的刻意培养。现在好苗子成材了，别人却伸手采摘果实，让李洪国怎么会不郁闷。

“他们那么急？他们不是才接到换防命令没几天么，换防之后，还有一个半年期的封闭调整期呢。不过，咱们大队回去就撤编了，你想留住柏卫国，怕是不容易。”

刘湘山也微感诧异。按照惯例，轮战部队撤下来后，要经过大约半年的封闭调整期，套个专业点的词，就是要对参战部队搞一个战后心里辅导。

大头兵们在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搏杀后，这些杀过人，见过血，看着身边一个个战友倒下，已经看淡了生死，变得脾气火爆的兵，或多或少的会产生一些心理扭曲。

就像柏卫国在清水公安屯，在仇恨的支持下，那种杀人杀到麻木，状似疯魔的情况，就是一种心理扭曲的表现。

若不经过一个调整期的调整，让他们回归到以往的正常习惯的话，退伍之后，没准就是一颗颗的定时炸弹。

“我本来想回去让他去我的D4师，担任师属侦察连连长的，现在看起来，难啦！”

李洪国叹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从刘湘山摆好的饭盒里拿过一个馒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我看啊，就算他跟我们回去，也轮不到你要他。他现在可是出名了，想挖他的人不会少。”

刘湘山这话虽然听起来是在劝李洪国，却是有所指的。他自己来自于N集团军K2师，他也想把柏卫国弄到K2师去。同在N集团军序列，K2师可比D4师牛多了，是N集团军的王牌师。

“这我知道，昨天，前指的章总指挥也来电话，他也要卸任回西南军区了，问我放不放柏卫国去西南军区，我告诉他，柏卫国的档案关系在S集团军，他才作罢。”

李洪国扔出更劲爆的消息出来。

“那你有没有找他谈一谈？如果他个人有意愿，想想办法或许能成。哎呀，坏了，怕是你没办法了，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一辆车进来，我问了下，是M9师105团的，正是柏卫国的老部队。看来他们也派人来做工作了。”

刘湘山这才想到他从炊事班过来的路上，遇到了那辆车。当时他没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了。

105团，是柏卫国老部队E95团在南疆轮战期间的临时番号。

为了不让敌人了解他们面对的部队是从那里调来，兵力以及武器装备等信息，凡是调往南疆参战的部队，都会在到达后，授予一个临时番号。

刘湘山不知道的是，柏卫国老部队来的人是柏卫国的老连长林保田，不过林保田也没找到他，柏卫国出去了。

柏卫国一大早的去哪了？他现在正带着高远的女儿高映凝，爬上了驻地边上的山里。

自从他负责起俞虹和高映凝在队期间的安全，他与俞虹娘俩的接触就多了起来。俞虹是军医，会时不时的去大队卫生队帮个忙什么的，但年仅七岁的高映凝则大部分时间由他来照看了。

七岁的小女孩，就失去了父亲，这让柏卫国对她格外的怜惜。看着高映凝平时愁眉不展的小模样，他总是想尽办法去讨好她。几经尝试后，他终于找到了能哄笑小姑娘的办法，去山上捕捉小动物。

从小野兔到有着漂亮羽毛的雄野鸡，再到呆萌的竹鼠，果子狸和蜂猴。柏卫国在山上下套捕捉的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让高映凝终于展开了笑脸，开始像个小尾巴一样，吵着要和柏卫国一起上山。她要亲眼看着柏卫国设下一个个的绳套机关，还要跟着柏卫国去亲眼看看那些收获。

林保田等到柏卫国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映入他眼帘的柏卫国差点让他没认出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骑在他的脖子上，胸前挂着一只死麂子，一只手扶着小女孩荡在他胸前的腿，另一只手拎着一串小鱼。慢着，这小子头上是什么？仔细一看，是小女孩双手正按着一只乌龟在柏卫国的头顶上。

林保田往两边看了看，没错这是部队驻地，可怎么会有个小姑娘？林保田疑惑的想着。

“耗子，耗子，来，把这些送炊事班去，告诉炊事班王班长，别忘了给大队长和政委他们送块麂子肉过去。”

柏卫国并没有看到站在他帐篷门口的林保田，而是对伤还没好利索，正靠在体能训练场的双杠边上晒太阳的李荣浩喊道。

后者看到柏卫国，快步过来，从柏卫国脖子上卸下那只麂子，接过他手里的鱼后。这才附在柏卫国的耳边轻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柏卫国惊讶的扭头看向帐篷，这才看到正对着他微笑的林保田。

“老连长，你怎么过来了？哈，来得正好，我刚在山上套了只麂子，算你有口福。”

柏卫国一边和林保田打着招呼，一边伸手把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举起来，然后放下地。

“小凝，去，把小乌龟放那边的木箱子里去。”

柏卫国转头对小姑娘说完，才转向林保田，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支过去。

“这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

林保田接过烟点上，目光追着向一旁一座独立帐篷跑过去的小女孩。在那座帐篷外面，摆着一排用炮弹箱为主体改造的铁笼子，可以看到里面关着猴子、果子狸等小动物。

“是高远的女儿。”

柏卫国边回答，边扭过头去，看见高映凝正抓起一把草在喂野兔，不由自主的露出丝笑容。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我听说部队撤下来了，你这一营之长不是应该很忙？”

这时候，柏卫国才想起来问林保田的来意。部队撤下阵地，紧接着就要回撤，作为营长，这会应该忙的脚不沾地才对，怎么会大老远的跑他这来？

“还不是因为你！本来是马政委要来的，结果临行时接到通知要去师里开会，就把我打发来了，要不然，这当口我哪有功夫来这儿啊。”

林保田紧盯着柏卫国的眼睛说道。

“为我？我怎么了？”

柏卫国被林保田的话说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N集团军的商调函都发到我们集团军了，集团军首长问是怎么回事，这不，我只好来问你了。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吧？”

林保田看柏卫国的神态不像作假，也就实话实说。他随身带的公文包里，可带着让柏卫国归建的命令。不过政委关照过他，如果柏卫国自己不想回来，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是真不知道！你说，我不回去去那？侦察大队回去就要撤编，他们都有原建制，就我一个外人。

本来我就在琢磨，这侦察大队在这儿的任务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马上就要移交防线，怎么命令还没来呢？

不过，这几天我还不能走，你也看到了，这高远的家属她们还要呆几天，等送走她们，我再回去。”

柏卫国说的是实情，侦察大队回去后撤编，他是真的没地方去，趁他的心，他还是希望回红军连。只是他没想到，N集团军已经展开了挖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