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从贞出门，随即叫了辆黄包车，往宁家而来。.com

顾从贞知道母亲想要阻止她的原因。宁家与顾家无亲无故，无利益往来，宁家怎么肯做亏本的买卖？可是母亲不知道，她或许不能求宁父，但她可以求宁源。

“顾小姐。”宁家做事妈妈开了门，敞开至一人可通过。顾从贞今早上刚来过，此刻不晓得为了何事又来找。

顾从贞踮起脚点，探头往院子里瞧了瞧。“宁源哥可回来了？”

“少爷此刻还在办公厅上着班。”做事妈妈不卑不亢地答道，而后侧身给顾从贞让路，“顾小姐若是找少爷，进屋子里坐坐吧。”

等着宁源回来时，顾从贞正襟坐在大堂内，看见宁源回来，双手相扣揪了揪，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来，起身向着宁源而去。

宁源刚进门，就看见顾从贞在大堂内，心里不由得窃喜，不出所料，顾从贞只能找他。

“宁源哥，你回来啦。”顾从贞笑意盈盈迎上去，挽着宁源的胳膊往大堂内走。

宁源转头看了顾从贞一眼，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有何事？”而后又说，“琢玉和承臻的事情，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顾从贞尴尬笑着解释道，“不是为着琢玉哥的事情来的。”

宁源看着顾从贞，“那又是为了何事？”

顾从贞等宁源的空档，想了很多。如今只有宁源可帮她，可宁源对父亲的救命之恩，她没有别的还得上这个人情。只有恬不知耻低声下气地求宁源。

“我爹……”顾从贞抿了抿嘴唇，“我爹在南洋出了事情。”

“顾老爷出了事情？什么事情？”宁源惊愕问道。

顾从贞便一五一十将她所知道和听到的和盘托出。

宁源听罢，低头思考，默不作声。

顾从贞心里紧张，双手握紧，害怕宁源一开口就拒绝。毕竟当初她对他，如何无情决绝。她说，宁源，就算我的身子给了你，我也不会嫁给你。

片刻之后，宁源抬起头来说道，“从贞，并非我不帮你。正如三老爷说的，要个在南洋说的上话的人。我无权无势，在南洋也没有认得的人，如何帮你？”

顾从贞眼眶盈满泪水，拿出手提包里的手绢揩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央求道，“可是宁源哥，若是你不帮我，就没有人肯帮我了。”

“可若是我帮你，传出去被人知道了，不晓得要生出怎样的风言风语来。我不能将宁家推至风口浪尖处。”宁源意味深长地看着顾从贞，“毕竟许家才是顾家的亲家，许家又是此番不二人选。宁家与顾家没有任何关系，哪能担着得罪许家的风险，凭空插一脚？”

顾从贞急得向着宁源跪下去，哽咽道，“宁源哥，我知道宁家难做。可如今许家忙着咸宁的战事，我爹性命担忧。事情紧急，宁家若是出手相救，顾家上下定感激不尽。”

宁源佝着身子将顾从贞扶起来，正要张口说话，顾从贞却抢着说，“顾家也不会让宁家吃亏，定以千金谢之。”

〔2〕

宁源看着顾从贞，眼神越来越冷，“从贞，宁家可不敢要这千金。”

顾从贞听宁源的意思，只道是宁源松口，“只要宁家肯出手相救，从贞便是做牛做马也愿意。”

“从贞，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什么，你再清楚不过。”宁源看着顾从贞正色说道。他也曾对她千万般好，关心她冷暖，以情动她。可顾从贞却并不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如今他说，要么你嫁给我，我出面救你父亲；要么就此毫无瓜葛，任你父亲在南洋受苦受难。虽然这是桩交易，可他所要的不过是她。

顾从贞愣怔看着宁源，反应过来急忙从宁源手中抽回手来，不知所云。

宁源冷笑自嘲，转过身背对顾从贞，“从贞，你让人心凉。”

顾从贞拿过手提包，慌忙跑了。她不是没想过以身相许，可当宁源当真说出这番话来，她又没有决心答应宁源。她尚且没有做好准备，去抛弃自己所爱、抛弃别人求之不得的婚事。

宁源转身，看着顾从贞离去慌忙的背影，不禁心生忧伤自言自语道，“从贞，你爱他，他心上却没有你。为何要这般苦苦挣扎，不肯放手？”而后又冷笑自嘲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顾从贞，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不甘愿放手。

不多时，宁漩回来，看见宁源失神坐在大堂，等着开饭。

“小姐回来了？”做事妈妈迎上来，接过宁漩手中的公文包。

宁漩点头，下巴冲着宁源的方向微扬了扬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做事妈妈顺着宁漩的目光看着宁源，摇摇头叹息道，“少爷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见了顾小姐一面，就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从贞来过？”宁漩蹙眉，想起适才在办公厅老谭跟她说的事，随后向宁源走去。

宁漩在宁源身边坐下，宁源才听见动静回过神来，吃惊道，“大姐回来了？”

“为着顾家的事情？”宁漩关心道。

宁源微点头，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宁漩耸耸肩，“不知不觉就知道了。”宁漩侧头打量着宁源道，“看起来你跟从贞谈得不怎么样。要我帮忙么？”

宁源摇头，舒了一口气道，“不用了。我已经叫人过去处理了。”就算他想一次来要挟顾从贞，让顾从贞答应嫁给他，可他却在顾从贞尚未来找他之前，已经叫人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宁漩点点头，右手轻轻拍了拍宁源的肩膀，“你知道分寸就好。”

顾从贞从宁家出来，恍惚走在街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似丢了魂的。苏芸叫了好几声，也没叫应。

“顾小姐，你没事吧？”苏芸走到顾从贞身旁，伸手扶住顾从贞，顾从贞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见是苏芸，急忙抽出手来，往后退了几步。

黎珺手里提着衣袋，站在一旁冷嘲热讽道，“你瞧，我说你是不讨好不是？你好心但有人家，人家却不领情。”

顾从贞瞪大着眼睛看着黎珺，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黎珺冷哼一声，走过来拉过苏芸，“走罢。”

苏芸被黎珺拉着走了，还转头不安看了眼顾从贞。顾从贞这样失落地走在街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呢？让苏芸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3〕

顾从贞再次回到家中时，几位舅舅和周缙彬已经离开，只剩顾夫人在大堂端庄坐着，等着她。见她回来，赶忙叫人让厨房将菜热热重新端上来。

顾从贞坐到顾夫人身旁，一下子忍不住，一瞬间哭出来。

顾夫人拿起手绢，替顾从贞揩泪，心疼安慰道，“哭什么？宁家不肯帮忙，还有别的路子。”又伸手理了理顾从贞的头发，“实在不行，还有许家不是？琢玉定不会对你爹不管不顾的。”顾夫人拍了拍顾从贞的手背，叹气道，“你向来莽撞，却不知道，去求宁家还不如求许家希望大。”

顾从贞听见顾夫人的安慰，只觉得更加委屈，抱着顾夫人大哭起来。

翌日清晨，顾夫人吃过早饭刻意在等顾从贞，却迟迟不见顾从贞出来。“谭妈，小姐可是已经去了学校？”顾夫人问家中的做事妈妈。

被叫做谭妈的老妈子，蹙眉回想，“是的吧，夫人。门外的汽车不在，小姐该是已经去了学校。”

听说顾从贞已经去了学校，这才放心站起身来，叫谭妈去备车。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谭妈问道。

“龙阳湖。王司令家。”顾夫人说道。她昨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仔细琢磨二哥的提议，若是不能麻烦许家，倒不如给王家钱财，请王家帮忙。一夜未睡，早上起来，整个人憔悴不少。

刚走出门口，就看见宁源黑皮福特汽车上下来。

“宁公子？”顾夫人意外，不晓得宁源为何来了。

“夫人，从贞在家否？”宁源略微躬身敬礼，恭敬问道。

顾夫人浅笑着，“一早便去了学校，此刻不在家中呢。若是有事找从贞，给她学校里打个电话罢。”顾夫人说着，就要领着宁源进顾家院子。

宁源点了点头，“不妨不妨，从贞既然去了学校，告诉夫人也是一样的。”

“公子请说。”顾夫人正对着宁源说道。

“昨天从贞来找我说伯父的事情。”宁源接着说道，“昨天夜里传来消息，说是没什么大事，过不了几天伯父就会出来。夫人和从贞放心罢。”

顾夫人看着宁源，喜极而泣，“谢过宁公子。”说着就要给宁源跪下去。

好在宁源及时扶住顾夫人，“夫人这是做什么？宁源受不起。”

“公子对顾家的恩情，不知作何感激之言。”顾夫人眼角泛泪说道。“公子吃过早饭了？进去吃杯茶吧。”

宁源微欠了欠身子，“夫人不比记挂。我就要赶过去办公厅，就不吃茶了，等着有空再来拜访夫人。”

顾夫人见宁源没有要留的意思，只得目送宁源的汽车出了巷子。顾家上上下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宁源的这番恩情，顾夫人自然记着，只是对宁源的心意却不明白。坐上汽车便叫师傅开到汉正街，她懂宁家不会收钱财，所以要去给宁家挑些礼物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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