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看到蒙毅下马就要行礼,赶紧过去扶住蒙毅。
当年在咸阳时,父皇让扶苏随李斯学习秦律,可是到最后扶苏都没有去,因为在扶苏的心中,秦律太过严苛。肉刑和死刑自然不必去说,车裂和五马分尸这些也不必去说,严重的苛捐杂税,繁多的徭役苦役也不必去说,只说秦律对某一方面的规定,如耕耘,秦律会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比如一亩地下多少种子都规定的清清楚楚,犯者也就触动了律法。
而且扶苏从心中不喜李斯此人,只说当年父皇慕韩非子之名,将他邀请到咸阳。而李斯与韩非子同是荀子门生,可以说是师兄弟的关系,却妒其才。与人合谋陷害,最后害死韩非一事,就让扶苏极为厌恶此人。
所以当年扶苏倔强的没有去随李斯学习秦律,而是为了堵住父皇继续让他去师从李斯改选随上卿蒙毅学习。
当年的蒙毅也深得父皇宠信,扶苏提出随蒙毅学习,始皇帝也就答应了。在他心中,蒙毅之才不下于李斯,而且当时蒙毅的兄长蒙恬已经是领兵北疆的大将,让扶苏与蒙家打好关系,对他以后也有帮助。
帝王的想法总是从最终的全局考虑,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儿子可以学到真正的东西,而且要考虑整个朝堂因此会产生的变动。
扶苏身为长公子,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大秦的脉络,更何况是择师之事。太子之师,负有教导太子的责任,而太子又是未来国家的继承者。所以这件事是关系国家大事的事情。
不但如此,太子之师一旦确定,其实也就是将太子与其师父乃至师父所在的整个家族都捆绑在一起,以后利益相关,祸福自然也相关。
也是因为扶苏与蒙毅有这层关系,扶苏出来督军的地方选择的是秦的北部军团,蒙家由此也就和扶苏产生了再难割舍的关系。
在扶苏心中,对于上卿蒙毅始终是尊重的,这是一个尊师的时代,而扶苏本性中也有尊师重道的观念。
此时蒙毅要下拜,扶苏自然赶紧去扶住了蒙毅,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是华夏民族的传统,也是一个学生应该遵从的本份。更何况秦的时代,正是师生之礼最为受人崇敬的时代。因为这个时代刚经历了诸子百家齐争鸣的盛世。
“蒙毅能这么快离开咸阳,到了这里,多亏老国尉和这位姑娘相助!”
蒙毅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白飞雪。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籍贯?”
扶苏深深一礼,对方帮助了蒙毅,也就是帮了自己,对于帮助自己之人,扶苏自然会以礼相待。
“扶苏哥哥,我飞雪姐姐是武安侯白起的后人,以前武安侯自刎于都邮,白家屡遭劫难,原本和武安侯有仇的六国贵族更是派出不少刺客死士,残杀白家后人,白家仅有飞雪姐姐这一脉保留了下来。”
白飞雪还没有说,旁边的王嫣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原来是白家后人,当年武安侯自刎于都邮,总是我秦皇室的不对,当年先祖若听得武安侯之言,大秦统一六国的步伐也不会如此之慢。”
“公子,先祖之事,我听我姨娘说过,并不怨谁,先祖自刎之前曾经说过,他该有这样的报应。”
“只可惜一代名将!”
扶苏叹息道,白起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更是经长平一战为大秦打下以后对抗东方六国的基础。经长平一战,东方最强大的赵国国力不断跌落,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
白起一生征战无数,死在他手中的六国将领不计其数。
若论战国哪位将领更为优秀,实在很难说出来。因为这是一个将星如云的时代,白起,王翦,廉颇,李牧,项燕…每一位都是赫赫战功。可是要论谁杀人最多,白起已经无人可比。
“公子,若公子想谢我帮黑炭之功,飞雪敢请公子答应飞雪留在军中,为秦国效力,飞雪即使战死杀场,也铭记公子之恩!”
“你要从军打仗?”
“正是!”
“可…”
扶苏哥哥,你就答应飞雪姐姐吧!飞雪姐姐虽然是女儿身,但是自小习武,一身的武艺不下男儿之下,枪马骑射样样俱精,我爷爷说过,飞雪姐姐若是男儿身,肯定是大秦一方重将。
“公子请成全飞雪之请!”
白飞雪跪在地上,抱拳请求。
“你快起来,你就跟随在王嫣身旁,王嫣这丫头有时候在战场上不知深浅,你看着她点。”
“扶苏哥哥!”
王嫣怒目瞪着扶苏,一副你再说等着的表情。
正在此时,匈奴骑兵的队伍已经到了秦军阵地前方,骑兵已经进入秦弩的射程之内。
扶苏翻身上马,从旁边接过一杆骑枪,周围几人也纷纷翻身上马。扶苏来到这里,几人都明白,此时面前虽然有秦步军守着阵地,到时候追击之时,还是要让他们出马,步兵追骑兵,自然是追不上,追逐战,唯有骑兵能对抗骑兵。
“弩手准备!”
此时步兵阵地已经响起秦弩准备的声音,一片片的亲弩手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执行将领发出的命令。
匈奴骑兵还在加速,要用速度跨越与秦军的中间地带。匈奴的弓手射程和秦弩比实在是差的太远,这射程的差距,唯有用命去填,而速度,能让他们在这个距离少死一些人马。
匈奴骑兵加速,轰隆隆的马蹄践踏声让大地都在颤抖,明亮的刀枪划过落雪的痕迹,战马嘶昂咆哮的声音夹杂着骑手的号子。
“射!”
随着一道命令,万千的弩箭同一时间离开了弩机,被秦弩产生的瞬间爆发弹力弹射而出,三棱弩矢刺破空气,迅速飞跃两阵之间的距离,将金属组成的死亡阴云撒向匈奴的骑兵队伍。
刹那间,匈奴骑兵队伍中发出破天的惨叫和人摔马倒之声,秦弩的杀伤力,顷刻间让匈奴骑兵付出惨重的血的代价。
而此时冒顿望着前方两军对阵冲杀的战场,忽然有一种明悟。
他似乎刹那间看出为何匈奴连年与秦国发生冲突,却连年惨败的原因。
不仅仅是武器的落后,不仅仅是士兵的素质,匈奴的骑兵不缺乏勇气和彪悍,草原上的儿郎都有狼一般的凶狠。
他们缺的是组织,是约束他们在战场上构成最有效对付敌人的军律。
秦军的阵列,密集严格,而匈奴的骑兵队伍,却松松散散,混乱不堪。
匈奴人是凭借血性和勇气去打仗。而秦人是凭借军律和无数兵士的合作组合去打仗。
他们构成了一部完善的战争机器,在这个战争机器中,每一个士兵都要按照将领的命令去执行射杀或防御的行为。
而匈奴骑兵却一团乱糟糟,真如草原上的狼群一般。
冒顿看着倒下的骑手和中箭哀鸣的战马,想到那一日在大漠中自己得到马镫马蹄铁的狂傲。忽然他很想用一把剑狠狠刺自己一下,让自己真正看出匈奴骑兵和对方的差距。
律,让所有兵士服从的律,约束所有兵士的律,让所有兵士能够有效合作的律。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只是冒顿此时才得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