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西域商人购二马,一母同胞曰金蹄,乌锥。归途,乌锥遗逃,金蹄卖于皇家……”
这是一篇散文。写的是一母同胞的两匹马的不同际遇,一匹养于皇宫。被人精心调教训练,最后骠肥体壮。能够日行百里,被人们纷纷夸赞,这匹叫做‘金蹄’的马也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神骏,直到有一天在外遇到一匹野马,瘦骨嶙峋,正是自己当年的兄弟乌锥。
金蹄很可怜乌锥,要乌锥与自己一同去皇厩吃香的喝辣的。
乌锥却不同意,这时金蹄的主人来了,见到乌锥大喜过望,说是千里马,正要抓捕乌锥,却见乌锥撒开蹄子而奔,竟然像神龙一样,其速度何止是金蹄的百倍?乌锥临去留下一句话:“苍龙以宇宙星空为家,龟鹤以云天山海为床,神驹岂困于马厩?”
这篇散文写完,后面又写了一首诗:
“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
“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
“大漠沙如玉,燕山月似钩。”
“何日脱攀笼,奋蹄上青云。”
而后题词,秦仙傲拜见伊川先生,无以为礼,特写神马一幅为赠,而后是印章。
程颐眉一挑,眼中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这画好,诗好,字也好,文章也好,唯其立意错了,秦公子,此等重礼,老夫实在不敢收。”
“画中立意,伊川先生若认为不妥,大可不必在意,亦可自题词于其上,晚辈送予前辈的礼物,若当场收回岂不笑话?”
“如此也罢。”程颐确实很喜欢这一幅,当下卷了起来,两人再次交谈起来。没多久,秦朝便起身告辞。“中立,你代我送送秦公子。”“是!”秦朝、杨时离开,程颐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置于旁边几上,不一会。
“老师!”
杨时推门走了进来。
“走了?”程颐淡淡开口,刚才秦朝的拜访,收下那幅画后,程颐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学问、报纸、神仙国、《工具论》等争议之事上,可秦朝却说‘只谈风月’每每把话题引开,或者避而不谈。
“走了!”杨时恭敬道。
“他没说什么?”
“他说之所以没和老师谈及正事,是因为那些理念之争,他说不服老师您,老师您也不可能说服他。”杨时道。
程颐微微点头:“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说的倒是大实话,不过他也并非没有与老师谈正事。”
程颐点了点头,打开秦朝的神骏图:“自古画马,皆是家马,骠肥体壮,颈间的鬃毛都是倒伏下来,整整齐齐的,可你看他画的这马,不佩鞍,不戴嚼,鬃毛篷起,奋蹄扬足,十足一匹野马,一眼望去,除了神骏十足外,更是桀骜不驯,野性十足。”
“嗯,这匹马就是秦仙傲本人的写真。”杨时也点头,纸上的马神勇异常,无拘无束,活力十足,更是野性十足,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得住它。
“而他写在这纸上的散文和诗,攀笼,皇厩,他这是把圣贤言,规矩当成了束缚人的攀笼马厩。”程颐感慨道,“他认为只有抛弃这些,才能成为一跃而成千里马,真是年少轻狂呀。”
杨时点了点头:“老师,这幅图何不挂起?”
“挂?”程颐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堂中墙上李公麟的骏马图,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总算明白了为何秦仙傲说他的画不宜打开。”程颐低声感慨,“原来不是怕自己的马不好,而是……”
杨时看向墙上的马,又看向秦朝的马,也是苦笑摇头:“此画挂不得,一挂李公麟的马便黯然失色。”
“是啊,秦仙傲的马虽然野性十足,可也神骏十足,更重要的是……”程颐摇了摇头,李公麟的马优雅、安宁、祥和,带着士大夫的一种悠闲情致,可是秦朝的马清新、刚健、有力,奋蹄奔扬,是活力四射,朝气篷勃,自由自在,让人一望便生出一种神思飞越,奋发向上的力量。
一者带着死气沉沉的暮然之色。
一者激情四射,活力篷勃的新生力量。
“这秦仙傲当年说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样样他认第二,没人认第一。”杨时感慨。
程颐一笑:“他若没这本事,也不会生出如此大的野心,不过你也不必沮丧,书画琴棋诗词皆小道也,自古诗书画三绝者,多如过江之鲤,可又有几人能成大事?”
“这倒也是。”杨时点头,历史上诗书画都很厉害的牛人虽然没有像程颐所说的如过江之鲤那样多,可也不少,可是很奇怪,凡是诗书画都很厉害的,做起正事来,往往很不怎么样,因此程颐小看那些人,杨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补天之事如何?”程颐询问。
“尚无大进展。”杨时微皱起眉,补天之事就是用《工具论》梳理圣贤学。程颐一蹙眉,手一指茶几上:“你看看这两封信。”
“是!”
很快杨时放下信。
“如何看?”
“慈航静斋的话很诚恳,秦仙傲也似乎是在说掏心窝子话,他们拒绝在报上发表孙相公的署名文章,恳请我们给二个月时间,二个月秦仙傲就能在圣贤学上出成果,这事……我觉得不是那么靠谱。”杨时道。
“是啊。”程颐低低一叹,“这补天之事,我们这么多人一个多月全无成果,韩子华、孙允中三个月亦全无成果,秦仙傲用二个月便拿出成果给我们看,他这是在讥笑我们都是蠢驴木牛么?”
“老师的想法是不给他这二月?”
“能给么!”
“可慈航静斋的面子……”
“慈航静斋也违不了众意。”程颐摆了摆手,“你拿这两封信去一趟允中的府邸。”
“是!”杨时走出伊川府邸。
程颐目光又落在秦朝的《神骏图》上。
“一扫万古凡马空,这马还能用这种方式来画,这秦仙傲当真是鬼才。”程颐脸上都是欣喜,向外喝叫了一声,“来人,把这幅画给老夫挂到书房。”
“是,老爷!”立时有仆人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往书房而去。
“这秦仙傲倒也不是个什么坏人,就是心太野了,太大了。”程颐皱起眉,往日听闻秦仙傲的消息,都是说其人如何狂妄,可今日一见,彬彬有礼,谈吐不俗,程颐对秦朝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只是一想到两人的理念鸿沟,便不由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