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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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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在万尺高台之上的琼华宫是东宫最高的殿宇,此时钦定为夏王移宫,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偏云阁筑在琼华宫最东首,依着液清池。百顷湖波抱拥形如云雁的阙楼,每一日清晨,东日似是由液清池地钻出,而后芒洒千万,最先照亮的也是偏云阁。但一入夜,偏云阁中多会布上层层高帐垂幔以遮光,一路入内室,竟是要穿过百层纱帐。

室内昏黄的烛光微闪,高殿玉榻中倚憩的女子闻得步声徐徐回身,眸一轻抬,即是凝住。

延陵易一进步,掀袍即是要跪,却听殿上柔音飘出:“小易,你莫跪我。”

沉膝僵住,霎时为难。

长晋公主忙由殿端步下,情急之中,但也忘了踩履,只赤脚踏着云毯急急迎至她身前,双手托起她平举交握的两臂,柔声嗔念:“你若跪我,往后我再不予你见。”

“皇后娘娘。”延陵易轻声唤念。

“多年不见,我看你是又忘了该如何念我。”长晋微一叹气,揽上她腕子,引着她上殿临榻。

二人同落于榻间,周身宫婢撤下,满殿烛光寂寂扑闪。

延陵易由着昏光微微打量了长晋半鬓,出手扶正她鬓间玉鸾,低声一唤:“韵。”

“方好吧。一切方好?”长晋握攥住她落在自己一鬓的手,紧紧。

延陵易甫一苦笑,默默颔首:“再辛苦也比不了你。论景况论势态,总要好过你。”

长晋两耳起烫,眼中即是发热,摇着头与她十指紧握,每一分情绪都渴望着通过紧攥的指尖传递给彼此。

“这日子太辛苦了。”出声一抖,便埋了延陵易怀中,重重阖眼,“总觉得自己是要熬不下去了。那不是个人,他不是。”

“韵。”延陵易忙出手堵她口,却惊触了两手湿漉,余光扫过两侧,见全是无人才低声劝念:“莫要胡言作念了,日子总是要辛苦才忆得重。”她这般不痛不痒的话,拿来唬弄自己都无济于事,更不及他人。然这片刻光景,她又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无非都是一个难字,难难难,难上加难,难上再难。什么时候逼得人一颗心死了,两腿蹬踹,眼再一闭,才是不难,亦难不起来了。

长晋拭下颜中清泪,强撑了意志,平复了情绪,才是又握紧她腕子:“我知你是嫁了七哥。”

“你人在异域,却也消息灵通着。”

“这么大的事,也不予信上说。”长晋面有责难,而后才又轻叹,“不过你是这不把事当事的性子。于你眼中婚嫁本也不是个要事吧。若说七哥那是个有恒心的,一求六七年,总是把你求来了。我那时未与你交待,从采选之后,七哥他连年向父皇请旨予婚。父皇和延陵老王爷眼里只装着太子哥哥,才是将七哥的意思一次次打回去。”

“你既都清楚,那时怎地不告我?”

“我也要有机会告你诉。当时东宫那边要你要得紧,几次闹到了父皇那,七哥又是个不唸声的,我又不知他是真要娶你,还是冲着延陵家的势力去的。且你也没心情听这个……那时你心底存满了那姓文的酸书生,还能放得下什么?我先是以为,你不嫁东宫,便是嫁他了。”

延陵易笃韧的目光轻抬而起,泛着明华,陡然一笑,掩下所有落寞:“还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错过了最好的年华,终是要自己选夫才能将婚事应付过去。他们一个是学识渊博风liu不羁,一个是金骨贵命天姿凤章,我怎配得起?还不就是挑个不打眼倒也看得去的王爷,清清淡淡的把日子过实在了。”

“如今你倒也求实在了。”长晋笑着她,之前满目难色倒也由三言两语的说叨推掩下去,“忠贤敏善,都好着吧。善儿是跟了我,眼下还不错。你府上三个,可都好着。如今我特意将善儿一并领回来,就是为了她们四姊妹团聚。选个日子,都召宫里来凑一番,就我们自己人。”

“除了敏儿,余的都好。”延陵易偏过视线,攥着一角摆袖玩弄而起。

“敏儿那丫头怎么了?”长晋倒也一并忆起延陵敏。于夏国时还常与善儿说及那个好捏泥人的小丫头,是四人当中生得最有灵气的。见谁都是一脸笑,从未见她皱过半寸眉。

“是你走后的事。”延陵易垂眸半晌,眉角情难自禁地纠起,“那丫头人没了。”

长晋恍惚中未能醒神,怔怔脱言:“怎地?”

“我那时一犯妒,即命人杖毙了她。”言简意赅,她静静诉出口,未有情绪波动。然双眼已倦,浅浅阖着,“那丫头便是这般没的。”

长晋呼了口气,听罢心中反是更疑惑,哑声道:“我记着四个丫头里,你对那孩子期望最高。你常说喜欢她性子,你那赏罚分明我明白。只…你确下得去手?!”

“都是旧事了。”延陵易摇头惨笑,袖摆一推,即是想绕去话题,再不言及。这些许年间,不乏人叛她害她,然伤她最深的也是那延陵敏了。她不是没有给过那孩子生路,是她一逼再逼,终不得活。

由偏云阁而出,四面八方冷风汇聚,直入肺腑。

延陵易双腿已沉如墨,殿台九十八云阶,是要扶着青玉石栏才能勉强步下。上一次寸步难行,已是三年前,恰是那个丫头死去的那日。那一夜的风,也如此时的干冷,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气息,就那么安静的结束了生命,连一句解释都未有。她不过等的是那“对不住”三字,只那丫头说了,她便饶过她一命。偏她是比自己还倔强,纵连示弱的眼神都未留下。

人,僵直立于悬阶之上,声已冷:“善儿,你出来罢。”

身后柱壁玄关处缓缓绕出延陵善清丽素雅的身影,冷风撩起她宽展的袍袖。

她立在那一处,久未动。

半唇微颤,眼中写满了悲戚,寂寂凝着延陵易:“主子,方才与公主那些话,善儿都听到了。”

延陵易眉角轻抬:“我知道你在那影帐后面。你这丫头仍是同从前般喜好听墙角。”

“三年前离京时,善儿同主子说的那些话,主子一直记着吗?”

“你说不是你。”延陵易点头,苦苦笑着。

那一年春期因着书房走漏消息一事险些败露,宁嬷嬷叮嘱说身侧四个丫头中定有奸细。那时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心思缜密如丝,谨言恪行又讨各家欢喜的延陵善。四个丫头中,延陵忠举止言行寒凉,最像自己;延陵贤多年伺候于澹台左右心思最单纯;延陵敏最聪慧,心灵手巧伶牙俐齿,最不似个丫头;然只有她延陵善最像个丫头,老实本分,主意不多,却是个极有城府的丫头。所以四人中,她必先疑她。

(鞠躬谢书友090619104348125亲的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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