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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鸡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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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制造局给朝廷发来电报奏折说,因为雇员们都急着进京赶考,将不得不停产一个月以上。因为洋学状元考试系武英殿大学士兼同文馆馆长曾国藩倡议举行,所以太后将两封电报转给曾国藩,请他代为拟出答复。

设立“洋学状元”的目的,是要让大清朝百姓从此热衷洋学,造出更多更好的洋货,不料如今直接得到的结果就是,江南制造局本年将减产一成。雇员们求功名的心情当然无可厚非,那么如何因势利导,又不至于停产,就是曾国藩此时要面对的问题。

儿子纪泽同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洋学状元”的考官,将来应该如何斟选。

本朝中懂洋学的人不多,就算有那么几个,要做考官也很困难。比如郭嵩焘,比如徐寿,算是洋务人才中的翘楚,但也或者只通外交或者制造。洋学就只是外交么?就只是洋枪制造么?当然不止。

何况,即使要把这仅有的几个人调集起来做“洋学状元”的主考,也将颇费周折,江南制造局离不开徐寿,而东书房里也不能缺了郭嵩焘。

说来说去,设立“洋学状元”是为了鼓励大家多学习洋人的知识,现在刚一起步,竟然碰到了这么多的难题。那么在洋人的国家里,又到底如何鼓励人们学习知识呢?

纪泽向老爹提议说,应该问问同文馆的美国总教习丁韪良。

因此这晚曾国藩就在家里宴请丁韪良,因为今晚的话题对大多数同僚们来说,都有些荒诞不经,同席就只邀了郭嵩焘和几名幕僚作陪,纪泽也陪在末座。

这颇文雅的汉语名字是总教习根据自己的英文名字威廉,和英文姓氏马丁,“威廉”摇身变作温文尔雅的“韪良”,“马丁”简化成“丁”,自己翻《康熙字典》取的。

来到大清国后,他更从大清朝凡宴客的地方就有的戏台之上,知道了古代英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虽然自己本职传教,现在改当了教师,并非习武之人,但崇拜英雄的情结人人都有,何况这位英雄和自己同样执教?所以他连带着喜欢同文馆“总教习”这个官名,常常自诩为“九十名同文馆生员教头”,当然,被左宗棠挑走十二名之后,他就只好暂时改称“七十八名同文馆生员教头”了。

酒过三巡后,话题就转到“洋学状元”。

“曾大人,您提议设‘洋学状元’,同文馆的生员大受激励,这样很好,我代表生员们敬您一杯。”逗留大清朝多年,丁韪良对酒席上的礼节也很熟悉,先举杯说道。

一个美国人代表同文馆生员来敬自己,曾国藩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仍旧喝了这杯,紧接着就提出了自己的难题,“话虽如此,但如今江南制造局和马尾造船厂的雇员都要来京赶考,工厂要停止运转,令人头痛啊。请问贵国的工厂,在生员都到京师赶考的时候,如何运转呢?”曾国藩问道。

“我国的生员从来不去京师赶考,我们没有这个赶考的制度。”丁韪良答道。

“那么贵国的生员,为何还会用功习学,造出这许多奇巧的机器零件呢?”曾国藩又问。

“每个人长大以后都要独立谋生,不掌握技能就挣不到钱,怎么能维持衣食住行的花费呢?”丁韪良答道。

这洋人的话好没道理,难道大清朝的百姓就是朝廷在发银子供养着的?同样也是自己独立谋生,怎么连八音盒也造不出一个?这个答案肯定不对。难道总教习在有意隐瞒?隔着半面酒桌,曾国藩用小三角眼微微瞥了一眼丁韪良,并没有瞧出他在撒谎。

“教头,”曾国藩“呵呵”笑道,用这美国人喜欢的称呼叫他道:“我朝百姓何尝不个个自己谋生,为何却连八音盒也造不出一个?”

“那是因为贵国没有学校,”“教头”也微笑着答道,“小孩子要送到学校里去学知识,才能够成才。”

这真是有点鸡同鸭讲了,大清朝如何没有学校?曾国藩诧异道,“此话怎讲,本朝那么多私塾、书院,难道不是学校么?”

丁韪良摇摇头,说道,“我所说的学校,就象如今的同文馆一样,教天文、算学、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等,孩子们长大之后,就能运用这些知识到各行各业谋生。”

“我朝私塾、书院的生员,读书之后可以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之后为朝廷出力,也算是学以致用。”刚刚一直白当了陪客,半句也插不上嘴,说到这个,幕僚们就再熟悉不过了,此时,便有人代答道。

丁韪良脸上微微露出困惑,点头道,“也许私塾、书院也应该算某种学校,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那里,先生们只教中国古代文字、诗歌、和各种哲学的理论?在我国,这些都算是艰深的学问,要大学问家才能去研究。也许我应该说,大清朝的私塾、书院都只培养大学问家、诗人和忠于朝廷的哲学家,这样就容易理解了。”

听洋人肯承认私塾、书院也算学校,几位幕僚觉得很满意,因为但凡洋人有的东西,本朝自然也该有,才不算丢了面子。听到后来,洋人更承认私塾、书院培养出来的是大学问家或忠于朝廷的哲学家,当然就更加满意。大学问家不错,哲学家也好,忠于朝廷的哲学家,那就更合适不过了.

不过洋人虽然承认了私塾、书院是学校,却仍然没有能解答曾国藩的疑问。曾纪泽见爹爹也和总教习一样,满脸困惑,想不到说了这么久,反倒把双方都说糊涂了,因此也代为问道:“那么您是说,本朝的大学问家和哲学家太多了么?”

“不、不、”丁韪良连连摇头道,要是同意这种说法,朝廷中那些“大学问家兼哲学家”们只怕明天就会请他卷铺盖回国了,“也不太多。我是说,如果鞋匠和铁匠也一样多就好了。”

这话又让人难以理解了,大清朝如此广袤,每条街巷或者每个村庄,总有那么一两个铁匠鞋匠,各个地方的铁匠和鞋匠加起来,比起如今已得了功名的人,即使不更多,应该也不会更少。难道总教习在京城的生活并不顺利,钉马掌和修鞋的时候常常碰到困难?

眼见自己又把满桌的人说得满脸疑惑,丁韪良自觉惭愧,忙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只需要这么多的大学问家,却不让每个小孩子都学些基本的谋生技能?比如说,我知道大清朝有铁匠,有鞋匠,但是没有教打铁或做鞋的学校,对吧?”

打铁和修鞋还要进学校?果然是有铁匠钉坏过总教习的马掌,要不然就是鞋匠修坏了总教习的洋鞋。洋鞋是全皮做的,又臭又硬,所以难修,大家也都有听说过。

这个时候好象应该有人代表本朝表一表歉意,不过在餐桌边吃着美味佳肴,忽然去提那臭烘烘的鞋子,也有点煞风景,因此一时没有人开口。

“我来举个例子。”丁韪良看起来很通人情,跳过这一节道:“比方说,一个鞋匠师傅,只能教几个徒弟,而且只能教修鞋;但是如果几个鞋匠、加上几个铁匠加在一起办个学校,不就可以同时教很多徒弟;而且徒弟除了学会打铁,还能学会修鞋,不是更好吗?”

“那倒未必,”有个幕僚接话道,“手艺人一般都有自己的绝活,象铁匠脾气又暴躁,几个铁匠在一起,谁也不服谁,或许为争抢好徒弟就打起来…”忽然听得曾大人在“咳、咳”地大声咳嗽,只好半途停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说,徒弟们也很难既学会打铁,又学会制鞋,因为打铁需要的是臂力,而制鞋修鞋需要灵巧,这两种品质是相矛盾的,好鞋匠必然不会是好铁匠,而好铁匠必然不会是好鞋匠。退一万步说,就算无意间得了个奇才,把两种手艺都学会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有谁会为修鞋乍着胆子闯进叮叮当当、火花四溅的铁匠铺;又有谁在鞋店里见到有人打铁后,不会大呼奇怪转身就走?

“总教习的意思是,我朝应该多设象同文馆这样的学校,对吧?”郭嵩焘此前一直在倾听领会,这时说道。

“正是。”丁韪良答道。

“这次我已经请太后批准在各省也设立同文馆,想必总教习也有所耳闻?到时候洋教师的招聘,还要请总教习多多帮忙。”曾国藩道。

“那是自然,鄙人责无旁贷。”丁韪良说道,“在我国,凡有民众聚集的地方,就有学校。曾大人,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在大清朝,不能每个村镇都有一所学校,而只有有钱人的孩子才能进私塾或单独请先生?”

哦?曾国藩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种现象,这时想起来,好象的确如洋人所说,这会是什么原因呢?他有些踌躇。

“想必是我大清朝地方百姓比较穷苦,所以办不起学校。”一位幕僚打破了这尴尬。

虽然本朝以前一向自认“富庶自足”,无须和洋人打交道做买卖,然而到如今赔了几次款,打了几场仗,叫穷也已经不算是丢面子的事情了。

“不然,不然。”丁韪良大大地摇头道,“我在宁波传教的时候,经常走访各个村镇,有的村子也很富裕;而且即使不富裕的村子,也都有很漂亮的祠堂,听说那都是村民凑钱修的。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凑钱办个学校呢?”

“祠堂那是用来纪念祖先的,怎么能没有呢?难道你们没有吗?”那位幕僚觉得难以理解,惊讶地反问道。

“谢天谢地,我们的祖先只需要墓地。当然对于有特别贡献的人,我们也会以别的方式纪念他,比如让一座图书馆或者一条街道以他的名字命名--”

停下来喝了口茶后,丁韪良又补充道,“在我国,我们不修祠堂,更重视活着的人,我们认为祖先和我们自己,都不会永远正确,孩子们会比我们走得更远,活得更长,就象你们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说得对吗?”

“就象总教习所说,我们也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讲‘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也是希望后辈胜过自己的,比如我自己,我对算学天文一窍不通,我就希望纪泽将来能替爹爹学通它们。”曾国藩缓缓地答道。

“曾大人所言极是”,丁韪良点头道,“但希望后辈进步,又怎能时时刻刻用祖先的古老规矩去束缚他们呢?我听说连朝廷办事,也是每次都去查历朝历代的例子,凡是没有旧例的事情,就不能去做。举个例子说,如果我们每天都遵照古人的规矩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么我们就连豆油灯也不用点,又怎么会想到去制作更亮的洋油灯呢?”

饭间里被他说得一片寂静。这在大清朝,可不是什么好事,“教头”急忙回想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准备解释调和一番。这时,纪泽起身离座给大家斟酒,席间才重新又活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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